等不到她的回應,于是于金花偏頭,見她在看她,于是又立即將視線轉回電視上。"我只是想問,你每天這麼早上班,那麼晚回家,都做什麼去了。"
朝九晚五應該不算太早或太晚,雖然她有時會提早出門或自動加班。媽媽……是不是一個人在家寂寞了?
"工作還好,有時候讓我們設計房子的客人多,所以就要忙晚一點。"
"你們的老板是男的嗎?"
"老板?"
"有個男的三不五時會打電話到家里找你,那個聲音沙沙的,他家里應該很有錢……"轉過頭,見于曉戀眼楮瞠得大大,于是她又將頭立刻別開。"沒……沒事。"
她是怕問太多,她會生氣是嗎?想著,而後抿抿唇,她回應︰
"對,那個聲音沙沙的就是我們公司的老板,他叫徐承海,我以前還在學校的時候就到他那里打工了,他人很好,打電話到家里是因為有些工作上的東西他得問我。"不想透露丁點關系地說著。
"那……有錢嗎?"這個話題讓她興致勃勃。
望了母親一眼,無所謂道︰"他……家里的環境是不錯,不過他現在擁有的並不靠他家得來,是他自己努力來的。"
徐承海,能力很強的一個男人,雖然脾氣略微急躁,但任人有方,待人處世更有他的一套。
在海外留學時雖然是靠家里支持,但學成歸國後的一切,包括現在他名下的一家設計公司和家具店則都是他自己辛苦的成果,這……該也算是半個白手起家吧!
但母親至今仍不曉得,以前為了養家甚至後來曉陽的喪葬費累積的債務,光憑她目前一個人的薪水是完全不夠定時清償的,有時還得向人周轉,尤其是他。
所以,她常常說他雇用她就像養了一只食量過大的米蟲,動輒預支薪水,實在不值得,可他卻總以"培養人才得付出代價"的理由,好沖淡她的人情債量。呵,想來他這算體貼也算冷淡,因為他從不會提及他們之間的感情關系。
想著徐承海,她不禁有些莫名感受,雖然他們在一起是出于自然,但……這究竟算不算一種戀愛關系呢?好矛盾。
"這樣听起來,他的條件好像很不錯,電話里人又很有禮貌,還會跟我聊天。這樣好了,如果有時間,你帶他來讓我看看。"唇邊的兩條法令紋因笑意而突顯。
听了,只淡淡說︰"媽,他是我老板。"
"老板才好。"心中暗撥算盤,如果能夠嫁一個有錢的丈夫,以後的生活就不會跟她以前一樣苦了,至少她是這麼認為。
"媽……"
"于金花,哪一位是于金花小姐?"
從門診室里探出頭的跟診助理,一聲呼喚,斷了于曉戀的解釋機會,她沒料到近年來母女說過最多話的一次,竟是這麼好氣又好笑。
"我,我是于金花,不過我不是小姐,是歐巴桑。"于金花噙著笑,似乎開心極了,先前因酸痛而每天皺結的眉頭,也因而舒展,她走進看診室。
于金花緩慢卻較平常愉快的步伐,讓跟在她後頭的于曉戀打消了繼續解釋的念頭。
如果這樣能替她的生活帶來一些排遣效果,那……就讓她繼續盤算好了,畢竟人快樂的時候有限,而且這也無礙于現狀。
看診室內,除了那一名正忙著整理病歷的跟診助理外,就只有一名醫師。他正背對著門口將上一名病患的資料敲進電腦里,答答的敲打頻率流瀉在斗室里,有點讓人心安的感覺。
醫師,白袍下包里著神秘的一個行業,成與敗全靠他一顆腦袋,和病患的一張嘴。醫術、醫德好,名字過咸水,亦不夸張,但除此之外,名聲遠播會不會還有其它原因?會不會只因為他長得好看,他傳銷手法高竿,病患就一個接著一個上門呢?
呵!這該純屬她設計人天馬行空的幻想吧,因為這門專業根本不該套上商業色彩。
盯著醫生寬闊好看的背影,于曉戀無聊地想著,並等待他轉身,解開她心里用來打發時間的疑問。
"于媽媽第一次來?"
只是當一道低得不能再低的聲音自他口中傳出,于曉戀不禁愣住,那聲調真是特殊,特殊到讓她的記憶蠢動。
不知不覺,一道模糊的人影在她腦海里浮現,但還不足以想起在哪兒听過見過。
"對啊,我女兒的男朋友說這里的醫師很厲害,所以帶我來看看。"
男朋友?沒想到她母親倒比她還確定,于曉戀擰了下眉頭。
"這樣啊!您哪里不舒服!我幫您看看。"終于轉過身來,男人的視線先在病人指著的膝蓋處探了一下,跟著才往站著的于曉戀望去。
而當兩雙眼楮相遇的一剎那,就仿佛有著相同的神采,它們先是睜大且變亮了一些,並在停留數秒後,便又若無其事地互別了開去。
是他!記憶和現實交織,于曉戀終于記了起來。
"女兒和媽媽長得很像。"鷹勾鼻下的薄唇微揚,像在笑,又似只是職業表情,無情緒可言。
"是嗎?呵呵!"于金花笑了,為了一句像夸贊又不像夸贊的話。
男人開始檢查病人的膝蓋,按著韌帶處。"以前是不是受傷過?"
"受傷是沒有啦!可是我以前幫人做水泥的,要扛很重爬鷹架。"臉上因醫師的觸診而變換著細微的表情。
"現在還做嗎?"
"沒有,都待在家里……可是沒出去做工,怎麼這膝蓋還是酸成這樣?"
"沒出去工作……"听完,他像在推敲什麼,接著才又說︰"于媽媽這個可能是骨關節炎,下雨還是天氣冷一點,膝蓋或手肘都會脹痛,有時候太累、情緒太激動、發燒感冒都會有癥狀,有點像風濕,可是並不是風濕。你下樓梯時,膝蓋會沒力對不對?"檢查著其他關節處。
"對呀!對呀!醫生你真厲害,我以前去讓人家看,都說貼膏藥就會好,哪知道貼了還是酸痛。"
"于媽媽听我的話,以後不要貼成分不清楚的藥膏,看這里,你的皮膚都貼出過敏了。"手指過敏處,他眼中雖看著病患,但余光卻始終停留在幾步外的人身上。
"醫生,我這毛病會不會醫不好啊?要是連睡覺都痛成那樣,干脆把腳鋸掉算了。"
一句話,雖然是于金花平常的習慣抱怨,但今天換了個地方、對象,倒像撒嬌,病患對醫師的。
"相信我,鋸腳的痛會比現在的酸痛還痛,那于媽媽還要不要鋸?"听來像恐嚇,卻溫溫的。
就在這時,于曉戀發現,他的唇角根本是天生上揚,不笑也像在笑,令人抓模不清他實際的情緒。這樣的人,應該是怎樣的一種個性呢?真令人畏卻。
"這……這樣啊!那……我還是不鋸好了。"于金花有些尷尬。
"不鋸就好,要不然你女兒可能也背不動你,對不對,于小姐?"他笑著望住她,卻發現她在發呆。
"曉戀,人家在跟你說話。"于金花提醒道。
"喔!"她這才由猜測的迷思里醒來。
他笑。"我想女兒大概是工作太累了,你……從事哪一行?"
下意識,她不大想回答他,因為他眼神里的刺探味道過重。也許是她神經過敏,但從他一開口說話,她不禁就有這種感覺。
"她在一家室內設計公司上班,那個姓徐的老板對她很不錯,只是不知道有沒有那個命當人家的媳婦,剛剛我想問她,她還不好意思說。"然而熱心的于金花卻泄了她的底,更則滔滔不絕並加油添醋,一貫鄉下婦人的無城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