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朝裴穎風巧笑倩兮,但他的目光卻仍停留在不遠處的顏童身上。
「是……是呀!芙蓉小姐說的是,少莊主您不如……」有人已等不及。
「趕了幾天路,讓大伙們輕松輕松當然應該,但帶新手熟悉環境,我倒想知道你們怎麼個帶法。」家丁會自制,他曉得,但此刻更令他好奇的卻是「她」的問題。
「呃……這個……」
一群人東張西望了好半晌,終究還是沒人敢在傲冷的裴穎風面前提起上酒樓的事。
裴穎風只好點人了。「大胡兄你說說看。」
「……既然少莊主都這麼問了,大伙也沒什麼不好說的。咱們正打定主意帶顏小子到鎮上有名的『醉仙樓』見識見識。」
「見識?」裴穎風斜勾起豐唇。
「就……就是開葷嘛!」一名家丁突然忘情喊道︰「這小子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楞樣,所以大伙兒便想帶他上窯子瞧瞧,而且……啊!誰打我?!」
家丁在感到背上一詞悶捶後,這才意識到自己的不得體,他連忙閉嘴。
「開葷?」裴穎風失笑。如果他沒記錯,眼前的可是名不折不扣的女子耶!「你們真打算這樣帶『她』熟悉環境,我看『她』是不成的。」
腦里一浮現她「開葷」的畫面,裴穎風也就忍不住輕笑了幾聲,而一旁原本還心有芥蒂的家丁們一見他笑,便放寬了心,又開始蠢動起來。
「怎麼不成?咱們有的他也有,哪有不成的道理。」一
「是呀!小子也總有長大的一天吶!」
就這樣,幾張嘴,三兩句,一群人又像雀兒似地鼓噪起來。
見狀,裴穎風再也抑不住大笑。「不是我不準,而是『她』真的不行。你們要去便去,顏童還是留在我身邊較妥當。」
他是喜歡逗她,可也不會荒唐到將她丟到一群準備「開懷」的血性漢子中。瞧她此刻窘的!
他又盯住了顏童。
痴看著裴穎風迷人的笑容,上官芙蓉情不自禁地將手拍上他的胸前。「穎風大哥可別笑岔了氣,瞧大伙兒興味濃的,讓小兄弟跟去看看,該不會有什麼大礙,你說是不?」
「是呀!『看看就好』,沒啥大礙的!」家丁敖和。
「這妳就不知道了,『她』真的不成。」裴穎風輕輕抓下上官芙蓉擱在他胸前的手。
「成的!」
怎知從頭到尾都抿著嘴的顏童竟在這當兒蹦出一句,惹得眾人不得不全往她覷,而裴穎風卻是垮下一張俊臉。
「成的!顏童是個新人,今天讓大哥們這麼不嫌棄,所以……縱使不成,也得成!」她沒抬眼看任何人,尤其是身前那一對令自己心頭發酸、眉心皺緊的……「璧人」。
「妳?!」她究竟在想什麼?難道不怕出事?裴穎風目光緊鎖住她。
「顏童第一回來朝陽鎮,人生地不熟,到處看看、學學也好。」她強笑,並試著厘清心底那近乎妒忌的情緒。
「跟在我身邊,妳有的是機會學!」
「現在大哥們正好有機會帶顏童四處看看,顏童也就沒必要麻煩少爺,而且……」瞧進兩人如此登對的模樣,她的心頭又不禁緊縮。
許久,顏童沒再接話,胡子漢只好替她打圓場。
「顏小子一定是想說,少莊主和芙蓉小姐談心,也不便多他一根大木頭杵著,是不是這意思,小子?」他以肘蹭了蹭顏童。
此刻顏童只希望早點跳月兌這令地無措的氛圍,到外頭透透氣,所以她點了點頭。
「我就說嘛!」胡子漢釋然一笑。「這樣吧,少莊主!一切事由我張胡子擔著,宵夜時保證還您一個完整的小子。」
「是呀!是呀!」家丁們異口同聲。
人多就這好處,湊和湊和著,氣氛瞬時又熱了回來。
「是呀!顏兄弟不會有事的,何況再不出門,晚些外頭的市集就要收了。」上官芙蓉笑臉盈盈,見裴穎風沒吭聲,她索性代作決定。「走吧!走吧!大伙們別忘了早些回棧,芙蓉會備著宵夜等門的。」
她一喊,家丁們就宛如得到裴穎風的親準般,不一會兒便全哄鬧下了樓,出了客棧,同時也帶走了顏童。
半晌--
「全都走光了,穎風大哥還想些什麼?」望住若有所思的裴穎風,上官芙蓉心疑。
「沒事。」
「沒事的話,那咱們也逛市集去吧!」她笑著,心里卻暗潮洶涌。明知吃一名「少年侍從」的飛醋有些可笑,但一股不自在的感覺偏就油然而生。
「逛市集?」他有些意興闌珊。
「是呀!前些天你收了我一只白玉鳳雕,難道不該回贈我一物嗎?」
認識裴穎風六年了,上官芙蓉深知他不喜被束縛的個性,而諸如此類「贈物示情」的舉動固然僅限于她單方面,可她仍是甘于做個善體人意且獨具情趣的「紅粉知己」。
然而就在今晚,她卻破了往例,同他作了回贈的要求,所以裴穎風不禁有點意外。
「回贈?」他再確認。
「恩!」她嬌媚點頭。「送什麼都不打緊,你作主意就好。」其實她很清楚自己共是佔有欲作祟,並非真要他送什麼。
而裴穎風又更令她意外。
「……那就走吧!」他漫不經心回道。
上官芙蓉頓時心花怒放。這簡單的響應,對她卻意義非凡;她之于他,畢竟是與其它女子大不相同的,而終有一天,他的心也勢必屬于她!
***
當一行十數人進了「醉仙樓」後,顏童便逮了個機會溜了出來。
與其說她是眾人關注的主角,倒不如說她是眾人興頭的引子。因為自她溜出樓,迄今也過了半個時辰有余,而那群前一刻還嚷著「看她、保她」的伙伴竟沒半個察覺她的失蹤,更甭提出來找人了。
坐在酒樓旁的石階上,顏童只能呆望著幾個等待父母收鋪的孩童打陀螺。
此刻的她,是進不了酒樓,也回不了客棧。進了酒樓,難保不被人揭了她女扮男裝的底;而回客棧……
想起裴穎風和上官芙蓉在客棧時,那出于自然的默契和親密感,顏童又忍不住鼻間一酸。
是難過、羨慕,抑或是嫉妒呢?搖搖頭,她試著想擺月兌那被困縛的感覺,但卻徒然。
「……原來成人之美並不似想象中的容易。」掏出琉璃,顏童不自覺又對著它怔望起來。
突然,眼前一陣騷動打斷了她的沉思,她猛然一抬眼,竟發覺那一群原本還打陀螺打得不亦樂乎的孩童已跑個精光,空地上只剩一名體形抽長的男孩和一名扎辮女孩。
「小雪……妳爹娘……」男孩手指著街角,嘴里顫魏魏喃道。
而那名叫小雪的女孩表情更撤換得快,眨眼間已泫然欲泣。
「壞人……打爹爹!」她癟嘴,豆大的淚也咻地落下。
顏童沒好預感地望向男孩手指的方向,一幅熟悉的情景立刻映入她眼底。
收地盤費!瞧攤前那兩名漢子惡形惡狀的,肯定是了!
在貧區胡同里,顏童見多了這種弱肉強食的場面,她知道商家若攢不出銀兩,砸了攤子丟了生計的比比皆是,而在這情況下,商家要有女孩,最好避著魔爪……
那女孩!
當顏童站起來想阻止女孩接近時,女孩卻已先她一步,拔了腿就朝她爹娘設攤處跑去--
街角的佩飾攤前杵著一瘦一胖兩名漢子。
瘦的穿著皮毛衣,腳下蹬著長麂靴,眉骨高聳,鼻梁有疤;胖的較矮,一頭鬈毛扎成細辮,油亮的禿額在油燈的映照下,更是泛著反光。
兩名不速之客長相大異,但臉上的邪氣與陰狠卻如出一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