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夏賢良應一聲。到餐桌一看,桌上擺了三個冷便當。「晚餐吃這個?」
「我沒想到你會提早回來嘛。我把便當熱一下。」
夏賢良也無所謂,反正女兒煮什麼,他就吃什麼。
他埋頭就吃,也不多挑剔。夏莉安說︰「這樣夠嗎?爸。要不,我再去買個便當。還有飲料——鮮果汁好嗎?」
「不用了。這樣就夠——」
「我馬上回來!」根本沒在听她老爸說的,自說自話,急急忙忙又趕出去。
「莉安,不用了。」
「我馬上回來。」夏莉安隔著門喊一聲。
起碼過了十分鐘她才回來,滿臉健康的紅潤,精神亢奮,活力十足。
夏賢良早已吃完便當,鑽回房間里。
「爸。」夏莉安喊一聲,沒回答。聳個肩,將便當放進冰箱。
小武斜眼瞅她。「飲料呢?」
「啊,我忘了。」
「我就知道。」
「小表!你又知道什麼?」
「妳根本就是跑去看男生對不對?」小武嘟嘟嘴。
夏莉安臉一燥,跟著叉腰說︰「怎樣?不行嗎?」
「我就知道!妳跟托洛一樣!」
「閉嘴!小表頭。」又把她跟狗做比較!可惡的小表頭!
但也只能虛張聲勢凶凶小表頭,又無法反駁。這陣子看到男生,不管生熟,老是有一股沖動——呃,應該說是按捺不住,啊不,是好奇,多出了一點興趣才對。
這正常的嘛,對不對?
「窈窕君子,淑女好逑」嘛!好看的男生,誰不想多看一眼?
包何況這兩天,她已經恢復「正常」,不會把阿貓阿狗都看成英俊瀟灑的美男子,更不會把一、兩個禮拜沒洗澡的汗臭味當成是男人味。花樣般的美男,便更具養眼價值嘍。
「妳只會凶我。我們老師說,女生要知道羞恥,不可以跟男生隨便亂來。」
這是什麼老師!教小孩可以這樣教的嗎?用詞不知輕重又不堪,把一個概念全套在所有概念上,而且詞語的形容抽象卻又帶強烈的譴責性,以小學生對老師地位、形象的權威性的接受度,只會照單全收,到頭來,小女生可能連跟小男生說個話,被同學一起哄時,都覺得「羞恥」了。
「小表頭,你知道什麼是『亂來』嗎?」
「知道啊,跟女生拉手親嘴就是亂來。」小武很得意地宣示他的聰明了解。
暈倒!夏莉安雙手抆腰,凶悍說︰「知道個頭!那你不時拉我的手背、扯我的衣服,不就亂來了?」
「那不一樣……」小武倒沒想到,有點錯亂氣虛。
「有什麼不一樣?難道我不是女生嗎?」
「可是……」
「可是個頭!」十足潑辣的蠻女,絲毫沒有二十三歲的淑女該有的溫柔與輕聲細語。「你給我听好,小表頭,男生愛女生、女生愛男生是天經地義的——啊,這個詞你不懂,反正就像你小便睡覺那樣,都是光明正大,必要的。」
這是什麼比喻!小便也可以「光明正大」?
「光明正大你懂吧?什麼『羞恥』!切!」嗤了一聲。
「可是我們老師說——」
「你們老師說的是狗屁!」忍不住罵了一句粗話。
打以前,她就討厭這種用結論式、以一概全的譴責加警告性的灌輸孩子特定觀念的教導方式,完全忽略理解、引導的重要,結果小孩子只知其然,不知所以然,對許多事產生奇怪的誤解。
「妳亂說,我們老師什麼都知道!」小武生氣著。
「你們老師!你們老師!你們老師放的屁都是香的嗎?」不尊又不敬,自己也沒想到要反省這等不良的態度。
「我不要跟妳說了!」小武氣呼呼。
小表頭不來煩她,那是最好。夏莉安可一點都沒有反省的意思,吃一個便當不夠,又把冰箱里的便當用微波爐熱了,好胃口地吃起來。而且,越吃越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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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孩子人小氣也短,小武生氣歸生氣,並沒有持續太久。看完卡通,洗完澡不久,他就抱著枕頭,忘了那回事似,跑到夏莉安的房間。
「小夏。」可憐兮兮地嘟著小嘴站在門邊。
「小表頭,」夏莉安回頭,凶巴巴地。「你怎麼這樣突然跑進來,也不先敲門。要是我正好沒穿衣服怎麼辦?豈不都被你看光了!那多虧啊!」
「人家有敲門嘛,妳都沒听到。」小武委屈地辯解,小嘴更嘟,覺得更委屈,好像看到個張牙舞爪的母夜叉。
「干麼?」母夜叉從鼻孔哼出口氣。
「人家睡不著。」
「你睡不著關我什麼事?」
「人家想媽媽嘛!」委屈的小武受到母夜叉冰冷沒心腸的對待,小臉扭曲,幾乎快哭出來。
「你想媽媽找我有什麼用?」沒心沒肺,絲毫沒有二十三歲美少女該有的慈悲柔軟的心腸。
「我可不可以跟妳睡?」小武睜著已經蓄滿水的大眼,委屈又可憐兮兮地仰頭請求。
「不行,你是男生,我是女生,男女授受不親。」
「可是人家——」小武小小的臉垮下來,淚也掉下來。
「小表頭,你是男生耶,怎麼可以隨便就哭。」
小武抬頭反駁。「妳自己說可以的。男生也可以哭!」
「我什麼時候說了?」
「那一天跟爸爸還有靜姨見面時,妳忘了?」
啊,是有那麼一回事……夏莉安有點灰頭土臉。
「好嘛,好嘛,我是說過了。」真沒勁,居被小表頭抓到把柄。「算了,你不要再哭了,哭得丑死了。過來吧,要睡就睡。」
「真的?」小武破涕而笑,高興地跑上夏莉安的大床。
「不過,我可警告你,你可別吃我豆腐,否則我可不客氣。」
「我才不喜歡吃老豆腐。」小武輕快地在床上滾了兩下。
「小表!」
小武沒理她的抗議,抱著自己的枕頭趴在她床上,仍有點小小委屈跟不滿。
「妳好壞哦,小夏,就喜歡欺負我。」
「我什麼時候欺負你了?」夏莉安哇哇叫,很不服氣,跟一個小學四年級生一般見識。
小武卻沒跟她「一般見識」,乖乖地沒回嘴,挨過去,小手抱著她。
「干麼?小表頭。」夏莉安嫌棄地推推他。「熱死了,你不要賴著我,別想吃我豆腐。」
「我都是這樣抱著我媽媽的。」
「我又不是你媽!」熱得要命,這小表頭還把她當抱枕,簡直陰謀要熱死她。
小武一臉失望,放開手,抱著枕頭,又露出可憐、委屈外加難過的表情。
「我知道,我媽媽再也不會回來了。」
「你又知道了?」夏莉安聳個肩。
真是沒心腸,事不關己,一點都不可憐小武一下。
「我當然知道。媽媽跟爸爸離婚了,媽媽去澳洲找外公外婆,然後媽媽就會再結婚,生很多很多的小孩,不會再回來看我了。」
「就算是那樣,你還有你爸爸。」這時候「好心腸」的心地善良的女孩應該怎麼回答?——不,不會的,你媽媽一定會回來?
真是抱歉,她夏莉安沒有那種白痴式的心腸。
「爸爸會再娶新媽媽,生很多弟弟妹妹,一定不會再喜歡我了。」想象著可能發生的情況,小武小臉居然還當真露出「黯淡」、「憂慮」的表情。
「拜托,你憂患意識別那麼強行不行?」
「小夏,」小武忽然瞅住她,仰著小瞼,充滿期待希望。「妳當我媽媽好不好?這樣我就不必擔心被新媽媽欺負了。」
「拜托!」簡直要她翻白眼。小表頭昏了頭了。「你爸爸上了年紀的老男人一個,要我這如花似玉,正值人生四月天,玫瑰般美女跟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