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是妳了!」
她比個妖冶手勢,手掩著口,噗哧笑一聲。
邊笑還邊搔首弄姿,又掩口做嬌笑的樣子。
然後,就那麼定住,笑臉忽地一僵,垮了下來。
「神經病!」她瞪著鏡子。
舉起手背用力擦掉鮮澤澤的口紅,又發狠的用兩只手在臉上刮擦一通,心狠手辣,又歇斯底里。
她低頭看看自己的手,忍不住嘆口氣。在鏡子前呆了半天,然後才進俗室把瞼上的妝洗掉。
重新躺回床上,盯著天花板數羊。
專家說,失眠的話,數羊是最糟糕的,更加睡不著。
世界上平均有多少人晚上睡不著覺在數羊的?
大哉問。
「一切統計數字都值得懷疑。」專家又這麼說。
統計再精準,總有誤差存在,一差個百分之零點幾,看起來沒什麼。放大來了,就從台灣頭差到台灣尾了。
這樣的精算——
想想,男人的愛何嘗不是一樣?
所以男人的心、男人的愛和份量都值得懷疑。
所以,唯有,愛情與金錢讓人氣急敗壞。
語無倫次——睡眠不足,連想東想西腦袋都會打結。
謝海媚翻個身,放棄再數羊。
好好沒事,她已經忘得快差不多了,偏偏作了這個夢,害得她失眠癥狀更加惡化嚴重。
曾經,她也是很純情的。當然,現在也是。純情的人都比較蠢,比較死心眼,也就比較容易悶騷。
說起來也不是什麼丟臉的事,這世上其實天天都在發生,不過就她喜歡人家,但人家有女朋友,也不喜歡她,然後那個人家要結婚了,當面送喜帖給她而已。
就是那樣。簡單得不能再簡單。
但因為那時候她還算很純情,腦袋也比較簡單,就覺得心好像快要破掉,天好像快要塌下來,世界末日已經到了一樣。
然後,把自己想成漫畫里悲劇的美少女,哀慟神傷,對鏡空嘆,三兩天吃不下飯,最後還來一手遠走他鄉,自我放逐。
還好,她有存款,要放逐也可以放得遠一點,比較悲劇性一點。
現在想起來,那時的心情已經變得很模糊了,她也很少去回想,不敢相信她竟然也可以、會那麼「言情」過。
但多少還是灰頭土臉的吧。
她老是失眠,不就證明還有「陰影」的存在?
大概吧。
心理學書上不都這樣說?那個蕭潘大概也會這麼說——
蕭潘?
「噢!天!」謝海媚申吟一聲,將臉埋進棉被里。
怎麼會想起那個家伙!
接連兩個多星期,她都在健身中心遇到他。多半是她跳完操了,他游泳後在咖啡室里等她,一起喝茶聊天,然後他陪她走段路送她回去。
謗據那些有的沒的心理學說,這是否表示,下意識里,她心里時不時有這個人的存在,所以不經意就翻攪起來擾她一擾?
不。
棉被下的腦袋不斷搖動否認。
「不。」
不承認就是不承認。
什麼心理學,都是騙人的東西!
她將棉被整個蒙住頭,埋在被單坑里,什麼都不看不听不說,也不想。
終于把米洗好放入鍋子,也差不多听了半個上午的搖賓了。
謝海媚揮著菜刀,配合著咚咚的節奏,用力切剁著高麗菜,不時塞幾撮高麗菜絲進嘴巴,一邊想著李察基爾演的那個英俊的舞男。
前些時候她跑去旁听藝術概論課時,那個右耳戴了兩個銀環的老師,說他喜歡听搖賓樂,尤其是在作菜煮飯的時候,把音樂放得超大聲的,讓桌子踫踫震震仿佛要跳起來。
那時她听了還不覺得怎樣,雖然她也老听洛史都華用破鑼嗓子嘶吼的YoungTurks,她比較喜歡那種悲悲愁愁的藍調。
結果前兩天,中午太陽正白正亮,她在煮飯時,閑著無聊,把音樂放得「吵死人」,隨著節奏揮著菜刀,咚咚的,出了一身汗,發泄什麼似,很有種淋灕暢快。
抽了大麻似,就那麼上了癮。
這回她放著白朗蒂的callme,震天價響的,每當那女高音扯開喉嚨嘶吼著「callme」,她菜刀就跟著那聲嘶吼揮切斬剁,把半顆高麗菜剁得稀爛,完全的原始人暴力發泄,非常的過癮。
妳芳心寂寞嗎?妳孤單嗎?
那就拿起電話召喚我吧。
Callme!
英俊的舞男,隨時等著召喚……
對講機鈴響,但音樂轟轟的,抽油煙機也轟轟響,她沒听到。隔一會,忽然有人敲門。她停一下,沒聲響,大概听錯了。
罷拿起菜刀,提起鍋鏟,敲門聲又響。
奇怪!這棟公寓的人她認識不到半個。她皺了皺眉,丟下菜刀和鍋鏟,雙手濕漉漉跑去開門。
「嗨。」他捧著一束玫瑰出現在門外。
「Callme!」轟!音樂猛爆出那聲挑逗的召喚。
他扯扯嘴角,眨了眨眼,要笑不笑的。
「你怎麼……」怎麼上來的?
又怎麼、干麼來的?
「我在樓下按過鈴,剛好有人進來,我就冒昧跟著進來,不請自來了。」他露出很有自覺的魅人笑。
都找到她大門來,這不是在游戲玩笑了。
「我可以進去嗎?」
她可以說不可以嗎?
但她略微側身,沒出息的,讓他進去。
一身的邋遢來不及藏了。一下子只想到她的公寓一個星期沒清掃了,亂糟糟。
「妳在煮飯?」
她住的這種單身公寓,沒有所謂的隔間,客廳兼飯廳兼房間,連廚房也連在一塊,用釘死的流理台櫃隔開而已。
廚房就在門邊,完全沒遮攔,他一進門就看到那一片壯觀的景象。
甚至,他只要再走進那麼一步,就可以看到她的,床。
「嗯。」他技術犯規,偷機突襲。
這下她的「真面目」完全暴露。
「希望妳不會覺得我太冒昧。」他將花遞給她。
還送她花……玫瑰啊……
她隨便在褲子抹兩下,將手抹干,才想起她沒有花瓶。
「我沒有花瓶。」
蕭潘看看。冰箱上頭有個礦泉水瓶子。他月兌掉鞋子,很自動的走進去,將瓶子裝水,把花插進礦泉水瓶子里,然後又擺回冰箱上頭。
「謝謝。」
「不客氣。」
「你怎麼——」
Callme!Callme!
音樂轟轟哇哇吼叫,一直在嘶吼召喚。
「突然想見見妳。」他勾勾嘴,似笑非笑。「妳一直不打電話給我,我只好冒昧上門嘍。」
咚咚的節奏突然讓她覺得吵,吵得她心慌意亂。她走過去,一掌滅了它的口。
「我打擾妳了嗎?」他掃了亂成一團的廚房一眼。
廢話。
「你要喝點什麼?不好意思,我只有白開水。」
也是廢話。
「那就開水好了。」他很自然的走進里面,一邊月兌掉薄外套,一邊說。「我本來打算請妳一起吃午飯的,不過,看來我的運氣還不錯,妳介不介意我叨擾妳一頓便飯?」
她看他將他的外套披放在她書桌椅子背上。
她可以說不嗎?
「如果你不介意吃海苔卷高麗菜絲、蕃茄和罐頭鮪魚的話。」
他轉臉過去,目光穿過流理台與上頭的廚櫃之間的空間看著她,說︰「妳吃什麼,我就吃什麼。」
說得那麼輕,那麼將就。
謝海媚走過去,輕輕將開水放在書桌上。
「可是我沒有醬料,我都是直接那樣吃的。」
「沒關系。」
「你可能會不習慣,我看還是——」
「我無所謂的。」不給她借口,岔開話題︰「我可以借用妳的電腦嗎?」
她只好點頭。
開了電腦,才想起是有鎖碼的。
他也不問,只是轉頭柔柔望著她。
她遲疑一下。
看他等著,咬了咬唇,輕聲吐說︰「心壞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