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許多時候,愛情的事多難免牽扯到婚姻的關系。寫的是愛情小說,對于男女之間的愛情糾葛與婚姻關系,就想了許多。
我們傳統儒教教化下的愛情觀,尤其是婚姻,總有著強烈的道德束縛。甚至,簽下了那紙誓約書後,一旦背離了道德的軌道,就變成了一種罪。
可人性卻不是那麼簡單的東西。所以,一直以來,男與女之間的分分合合,就有了那麼多傷痛悲恨的無奈。
然而,相較于傳統儒教對愛情與婚姻的道德高標約束,西方愛情婚姻觀,卻對人性的善變,對愛情的容易消褪,有著比較理解的態度。不愛了,就是不愛,強用道德力量將兩個人綁死,實在沒多大意義。
不倫,是我們自己發明的名詞,儒教下的道德產物。
當然,「理解」並不是表示就沒有對「忠誠」的要求。
一旦在神前起了誓,在法律上起了效用,忠于你所許的承諾是應該的。
但這世間,又有什麼「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呢?
不愛了,就是不愛。西方的愛情觀,並沒有太高標的道德譴責。
所以,我就想了許多,寫下這樣的故事。
只是有感而發而已。
第一章
十多天沒見,不小心在餐廳踫到,唐娜便像攤爛泥,攤在正在吃飯的謝海媚對面的座位上,也不管桌子油不油膩,要死不活的,敲木魚似的額頭往桌子上咚咚敲了敲,說︰
「我想要一個男人。」
喲,天要下紅雨了,太陽還兼要從西邊出來。
「昨天睡飽了嗎?能睡真好。我老失眠,得去看看醫生了。」
從來只認得方塊書的唐娜,一天至多只睡五個小時。
「我想要男人。」
「吃午飯了沒有?要不要吃一點?」
「妳听到沒有?我、要、男、人。」
「要不要喝水?還是買杯咖啡?」
「妳到底有沒有在听我說話!?」唐娜沒好氣的翻個白眼。
「听到了。」頓一下,加了句︰「我看妳是發春了。」
唐娜又翻白眼。
說真的,春天都過去很久了,樹葉都開始發黃了,這實在不是發春的好時候。
「男人又不是說要就會有。就算我有,也不能隨便給妳一個。」
唐娜又往桌上一攤,仍是一副爛泥相。
「妳是看書看壞頭了,還是受到什麼打擊?」終于,謝海媚慈悲的放下叉子。
唐娜軟趴趴的撐起頭,一副哀怨。
「半夜醒來冷得要命,手冰腳凍的。一把年紀了還跟個游魂似,感冒了也沒人安慰、沒人喂藥喝水,連吃個飯都只能跟妳『楚囚相對』,多淒涼。」
呿!又沒人要她來跟她「楚囚相對」。
「不是有暖氣?開強一點不就得了。」連成語都搬出來了,「病情」不輕。「我看妳是沒吃飯,脂肪不足,熱量不夠。來,吃一口。」叉一口面條到唐娜嘴里。
「呸呸呸!這什麼!?」夠難吃的。
唐娜歪嘴斜眼,很不給面子。
「喏。」謝海媚給她看盤里的東西。
陽春炒面。
唐娜立刻斜眼兜向她。
「喲,小姐,妳錢多啊,吃這個!」身體打直,端正立坐,精神立刻來了。
餐廳還有賣漢堡薯條、披薩炸雞,還有蔬菜卷外加乳酪餃。
用乳酪包餃子?每次看到,每次都教謝海媚搖頭。挑來撿去,最後還是只能吃這個。
「沒辦法,我今天來不及準備午飯。」
唐娜拿出自己做的肉汁鹵肉加鹵蛋飯,張口就吃起來,吃得唏哩呼嚕,口齒不清的說︰
「干麼不在昨天先弄好?放在冰箱里,今天用微波爐熱一下就行了,方便得很。吃那種東西,就一團漿糊似的面條,加上幾撮發爛的蔬菜,難吃得要死,又貴得要命。」
謝海媚扯扯嘴角,就知道唐娜會這麼說。
一盤炒面算算大概要台幣一百二十多。還真的很陽春,除了軟趴趴的面條,就一些看起來像放了隔夜發餿的蔬菜。
唐娜每回都喊貴,而且難吃。
「老實說,這種東西拿去喂豬,我都懷疑豬肯不肯吃。」一點都不客氣。
餿水料還要賣人參的價,貴死了,根本是坑人。批評起來,難听得可以。
唐娜就是這樣一身理直氣壯的俗儈氣,嘴巴老是喊貴,貴!斌死了!口口聲聲嚷著錢。
有些人姿態清高得多,絕口不提錢。唐娜嗤之以鼻,說錢這種東西最好,要生活就要用錢,誰避免得了?那種嫌提錢俗氣的人最假了,嘴巴上不提錢,其實心里計較得要命。
這些話好像一巴掌打在她臉上。
想想她差不多就是唐娜嗤之以鼻的那種人,所以她乖乖閉上嘴巴,不多說。
套用一句唐娜的話——她這種小樣的,十足的悶騷假清高。唐娜大剌剌的談錢,談得十分理直氣壯。
其實,她也沒資格那麼「清高」的。靠存款過活,又要吃又要住,還要繳可以填個大土坑的學費,樣樣都吃錢。
所以,她不討厭跟唐娜在一起。
不過,唐娜實在太肆無忌憚,說話又不中听,有時甚至直接得過分,既傷人的自尊又傷人的驕傲。
「妳能不能別說得這麼難听?」真的,她覺得自己就像是那只豬。
「我已經夠客氣了。」唐娜說︰「貴就是貴,難吃就是難吃,有什麼好遮遮掩掩的。」
「妳老是用我們的收入衡量他們這里的物價,當然貴。」
唐娜眉毛擰了,撇撇嘴,看起來像在獰笑。
「拜托!就是他們這種所謂的已開發國家剝削開發中國家的物資勞力,他們本國的基本民生物資價格才便宜呢。」
唐娜絕對不是什麼民族主義分子,她沒那麼義憤填膺;她現實精算得很,現實生活講現實問題,什麼都講求實際。
「就算是這樣,也沒必要那麼嚷嚷吧。」
「這叫陳述事實。」
「妳老是這樣嚷嚷,難道都不在乎別人怎麼想嗎?」
唐娜斜眼瞄瞄她,像听到什麼大笑話。
「妳這樣事事提錢,件件喊貴,給人感覺太廉價,不怕人家看不起妳嗎?」
唐娜頓一下,慢條斯理塞了一口她自己做的鹵肉,又塞了一口飯,嚼了三下吞下去,才說︰
「那些別人,幫妳付房租了?」
謝海媚搖頭。
「幫妳付學費?」
又搖頭。
「管妳吃穿坐車一堆拉雜的費用了?」
還是搖頭。
唐娜雙手一攤。
「這不就結了。」杏眼一吊,其他的全是屁,全是一堆狗屎。
唐娜跟她差不多大,跟她一樣,也是靠存款過活;職校畢業很多年,全靠自己工作,死攬活攬了一些錢,好不容易才出來重溫她的學生夢。
因為存款有限,所以她必須省吃儉用、很小心的計算;又因為機會得來不易,所以念起書來廢寢忘食,卯起來的那種。
因為這樣,唐娜與那些父母花錢送出來念書的適齡學生格格不入,覺得那堆人成天到晚只會談情說愛、花時間打屁;而且時不時就念念謝海媚這樣混吃度日,浪費時間又浪費錢。
她從不與那些人為伍,也不大和別人來往,大概也只跟她合得來。上課時候獨來獨往,寶貴的時間都卯起來用在念書上頭。
「我要是有妳這等刀槍不入的本事就好了。」謝海媚邊說邊叉口面條。
苞唐娜一樣,她也老是獨來獨往。不過,她不是有個性,而是太滄桑,融入不了那些青春的團體。
但人到底是社會化的動物,即使不結群朋黨,也很難完全不受團體的影響,不去在意別人的眼光。
起碼,她就做不到。
也不是說,就真的怕別人說什麼;而是,她自己心里老是會有種疙瘩,梗在那里,相當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