謙讓是沒必要的。小美人魚最後變成泡沫不是美德,更談不上偉大,而只是懦弱愚蠢,加上自卑及一廂情願和自我耽溺。
自始至終,王子根本都不知曉小美人魚的愛,都只是小美人魚自己一個人在那里發顛,自己說給自己听的暗戀。搞到最後,她還以為自己為了愛情犧牲義無反顧,殊不知她只是示範了一種絕對愚蠢的證明。
如此,春夏待在鄭家,越發的心安理得,少有寄人籬下的負擔。盡避她明白她的確是寄人籬下,也知道她和關玲的地位不一樣,更學會不去惹鄭杜皖不高興,不拂逆鄭杜皖的意思。
包如此,她在鄭家的日子算是愉快的,很快學會適應鄭家的生存法則,即使覺得十分委屈,也不跟鄭杜皖正面交鋒,私下再跑到鄭旭陽跟前解釋訴點小苦就是。
她適應得這麼好,因為她總是想,寄居鄭家的日子總有一天會結束,很快她父親就會接她回去,她不會、水遠待在鄭家。因為這想法,即使自覺得受了什麼委屈,也不會自憐自艾地將自己幻想成孤苦悲傷的美少女,飲泣著寄人籬下的悲哀愁怨。
但她沒想到,〔那一天〕永遠也不會到來。
命運撒了一條無形的線,硬生將她扯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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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夏一直等著父親接她回去,但連秋風從顏冬玉死後,就沒有真正清醒過。每次鄭旭陽帶春夏回家,連秋風總是一臉胡渣,兩眼迷茫。屋子里丟滿空酒瓶,彌漫著發酵成腐的酒精味道。
連春夏自己也看得出來,那已經不是她過去那個高大幽默、疼愛她的爸爸,而差不多是個酒精中毒的廢人了。
結果是,連秋風酒精尚未中毒,肝就先硬化了。
病床上,連秋風干月兌得不成人形,整個人縮水似,足足小了一號。春夏簡直不認得他,但她還是勇敢地走過去。
〔爸爸。〕她握住案親枯癟的手。
〔春夏……〕生了病,連秋風反倒清醒了,眼角凝著淚。〔讓爸爸看看。妳都長這麼大了……〕
小孩子變化大。接近十二歲的春夏,嚴格說已經不是小孩,而是〔半少年〕了。
〔春夏已經長成「小小姐」嘍,有時連我都快不認識她。〕鄭旭陽開玩笑,沖淡沉重的氣氛。
〔旭陽……〕連秋風蠟黃的臉布滿愧疚。〔真對不起,我沒盡好父親的責任,一直讓你幫忙照顧春夏。〕
〔別這麼說,學長。春夏就跟我的女兒一樣,我照顧她是應該的。你盡避放心養病,別想太多。〕
〔謝謝你,旭陽。〕
鄭旭陽無言地拍拍連秋風的手。
〔春夏,〕連秋風交代,〔你要乖乖听話,別給鄭叔叔添麻煩,懂嗎?〕
〔嗯。〕春夏點頭,問︰〔爸爸,你什麼時候可以回家?〕
連秋風拍拍女兒,眼神有種說不出的無力感。
〔你要快點好起來,爸爸,然後快點來接我回家。〕春夏跟爸爸撒嬌。
鄭旭陽打趣說︰〔春夏,你這麼急著要回家,你不喜歡鄭叔叔家嗎?〕
〔沒有啦。〕春夏趕緊解釋,氣急敗壞︰〔我喜歡叔叔家啦!可是……我是說,我要爸爸快點好起來。叔叔,你也不希望爸爸一直生病吧?〕
那氣急敗壞的神色惹得連秋風和鄭旭陽笑起來。連秋風疼惜地看著女兒,目光漸漸哀傷起來。他轉向鄭旭陽,眼神里充滿沒說出的話,布滿殷切焦慮的神色。
鄭旭陽心一懍,斂住笑。
〔旭陽,春夏就拜托你了。〕連秋風的聲音低、干澀、沒有生氣,簡直像在交代後事。
鄭旭陽斂容,神色凝重起來。他听得出來連秋風在交代什麼。
〔學長,你好好休養,很快就會痊愈的,別想太多。〕
連秋風搖頭。〔你跟我都很清楚。旭陽,拜托你了。我只有春夏這麼一個女兒,你不答應,我不放心……〕
〔爸,你不放心什麼?是不是擔心我不听話?放心啦,我會听叔叔的話的。〕
春夏在一旁听得一頭霧水。
連秋風對女兒笑了笑。〔春夏,爸爸將你交給叔叔。你答應爸爸,要乖乖的,懂嗎?〕
〔我懂。可是爸爸,等你好了,你要帶我去兒童樂園。〕
這話讓連秋風差點溢出淚。他做出虛幻的保證︰〔好。等爸爸病好了,就帶春夏去兒童樂園。〕
鄭旭陽心酸起來。〔你放心,學長。春夏就交給我,我一定會好好照顧她。〕
連秋風點個頭。〔謝謝你,旭陽。〕
然後,他的力氣突然像是用光了,蠟黃的臉布滿晦色的陰影,慢慢閉上了眼楮。
一交代完了後事,他也就沒牽掛。
然後,春夏就再也沒有見到她父親睜開眼楮過。
就這樣成了孤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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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杜皖心里對春夏一直有意見,所以對收養春夏也不是那麼贊成。照她的意思,春夏並不是完全孤苦無依,她還有她真正的叔叔、姑姑,甚至外婆也還在,還有阿姨。
問題是,連秋風身後沒留下多少錢,也就沒有自告奮勇的親戚出面。外婆年紀大了,住在養老院里都還需要別人照顧。那些叔叔姑姑阿姨,各人有各人的家庭,
有自己的小孩要養,多了春夏,就真的多出那麼一個負擔,很有差別的。
春夏自己,也不樂意被送到親戚家,淪落到孤兒院,那更是不敢想象的悲慘。
她拉著鄭旭陽的衣角,有一點可憐兮兮,仰著臉,祈求同情憐憫地,說︰
〔叔叔,你不會趕我走吧?〕
〔傻春夏,叔叔怎麼會趕你走。〕鄭旭陽蹲下去,疼愛的摟住她,像摟抱小孩那樣。
〔可是阿姨不喜歡我待在這里.〕
〔你別胡思亂想。叔叔說春夏要留在這里,春夏就要留在這里。還是,你不喜歡叔叔的家?〕
〔我要留在叔叔這里〕春夏趕緊伸出小手環住鄭旭陽的脖子,摟得緊緊的,
怕一松手就被無形的手拎走。
鄭旭陽呵呵笑,抱起十二歲、份量已經不算小的春夏。
有了鄭旭陽的保證,春夏心安了不少,但還不是完全放心。所以在念研究所的鄭關昭一回家,她立刻跟在他身後〔鄭大哥〕長〔鄭大哥〕短的,叫得相當起勁親熱。
〔鄭大哥,你累不累?要不要洗澡?我幫你放熱水。〕
鄭大哥?春夏居然這麼狗腿殷勤!他詫訝說︰
〔咦?天是不是要下紅雨了?我們的春夏小姐居然要幫我放洗澡水,我爸不在
嗎?〕
〔鄭叔叔今天晚上有應酬。〕
〔難怪。我爸要是在家,你哪會想到我,你眼中只有一個「鄭叔叔」。〕〔你不要這麼說嘛,鄭大哥。鄭大哥對我來說是很重要的。〕
〔哦?有多重要?〕他倒真要好好問一問了。
春夏雙手往兩旁攤開,使盡吃女乃的力氣展長,說︰〔有這麼重要。〕
這個小狽腿!鄭關昭忍不住笑出來,說︰〔好吧。既然我的地位那麼重要,那麼你就先倒一杯開水給我,然後再把葡萄洗干淨端來給我,再來去幫我放洗澡水,然後把我的髒衣服和臭襪子拿到洗衣機里,再然後泡一杯熱茶送到我房間里,再幫我捶捶肩膀。這樣,都听懂了沒有?〕存心鬧她一鬧。
誰知春夏認真的點頭,一件一件的牢記在心。先飛奔到廚房倒了一杯冰開水出來,然後又飛奔回去將一串葡萄洗得干干淨淨,恭敬地送到鄭關昭的嘴巴前。等鄭關昭享受完她貢奉的葡萄,浴室里一大缸熱騰騰的洗澡水正等著他。鄭關昭更是大奇了。但他按兵不動,很有耐性地等著看春夏到底在玩什麼把戲。
當春夏抱著鄭關昭一堆其實也沒什麼異味的衣服,丟進洗衣機時,關玲見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