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印加死瞪著紀遠東,一股岩漿沖上她的腦門。紀遠東冷靜的口吻正經地說這些,明示兼暗示她不必有「非分之想」,她不配。
這些話本身殺傷力還不大,讓她覺得屈辱的是,紀遠東跟她說這些話,表示在他心里他是認定她有那種「非分之想」的,才挑明警告她。
就是這點讓人覺得屈辱難堪。
如果說那是事實也就罷了,算她自己不爭氣。
可是,她什、麼、時、候覬覦過他們紀家和他們兩兄弟了?!
她張開嘴巴,嘴唇發抖,因辱成羞成怨,氣得說不出話,只是怒視著紀遠東,大口大口喘著氣。
「好了,你可以走了。」紀遠東揮個手,就像平常他吩咐底下工作的人離開一樣,跟著低頭自顧忙他的事了。
他這個動作,完全是習慣性的,以上對下。真要說什麼惡意也沒有,只不過表示王印加在他心里印象份量就跟下人一樣。
這原沒什麼,忍一忍就過去,反正那麼多年都忍了。可是王印加有之前羞辱在先,一重加一重,氣憤更甚,攪得更厲害,想也沒想,沖到紀遠東桌前,雙手重重拍在他正在閱讀的文件上,整個人逼過去,口不擇言吼說︰
「紀遠東,你給我听好,管你紀家有錢沒錢,全是屁!狽屎!別以為你們自己有什麼了不起,每個女人都會自動往你們懷抱送!我爸在你們家工作,也是憑勞力賺活,沒欠著你們什麼,少擺一份主人的嘴臉!你放心,就是天下的男人都死光了,我也不會打你們的主意!別人把你們當糖當寶,可是我最討厭你們兩兄弟!」
最後一句話絕對是肺腑之言。平常她想她老爸賺人家的錢,多少昨表示一點禮貌,心中的話想了也乖乖藏著。這時氣昏了,不管後果一古腦兒都溜出口。
紀遠東抬著頭,眉毛挑了幾次,像有些訝異。他的眉濃,直銳像劍,眼楮深沉而明;五官顯得有稜有角,可以說他英俊,但不俊美。「俊美」是帶個性的;但紀遠東十分的男性,沒有那種柔軟的氣宇。
說實在,他不像商人。從商的人,尤其是酒肉應酬文化盛行的東方生意人,多半腦滿腸肥。但紀遠東——紀遠星也一樣,精銳得倒像從事運動的人。或許因為他還算年輕、而且注重保養吧。天知道,再過幾年也許什麼都變樣。
王印加這麼沖,他還是一臉沉著,居然還點頭,說︰
「這樣是最好了,彼此都沒麻煩。」
王印加哼一聲,一言不發掉頭便走出去。
她原想狠狠甩上門,力道用得不對,作用力沒加在適當的點上,白白使了勁,門卻輕輕地合上。
這讓她更生氣。內心的氣不得舒泄,非常的難過。
她只好猛吸一口氣,再恨恨吐出來。
***
就有那麼不巧,王印加才出來,紀遠星正上樓,撞見她從紀遠東的房間出來。
「你在這里做什麼?」紀遠星毫不掩飾他的鄙夷。「遠東有房間里頭?」
他身上只穿一條短褲,肩上披著條毛巾,發尾還濕濕的,剛從泳池上來。那是讓人腎上腺素加速分泌的景象。王印加完全沒看在眼里。紀遠星鄙夷的眼神讓她覺得侮辱更甚。
她不願回答,直直走過去。
「等等,」紀遠星抓住她手臂。「我在問你話!」
王印加甩開他的手。她完全知道紀遠星在想什麼。他大概以為她跟那些無數的女人一樣,跑到紀遠東房里,自動投懷送抱,用身體誘惑他。
「隨你怎麼想好了。」她覺得不必也不願跟紀遠星這種人解釋。
紀遠星臉上的鄙夷更明顯,冷淡的說︰
「現在應該不是打掃的時候才對。二樓是遠東和我在用,這時間你沒事別在這里逗留。平時也最好別上來打擾我們,遠東和我都很忙。」
王印加強忍著氣,僵硬說︰「听到了。還有什麼吩咐?」
「你記得我的話就好。」紀遠星姿態高高的。「對了,泳池的水髒了,記得去收拾收拾,找人來清理。」
如果眼神可以殺人,王印加現在已經把紀遠星殺死一百次。
她靜靜看著他走遠,眼神陰沉,表情也陰沉。
全世界她最討厭紀家這兩兄弟!可他們卻自以為自己是什麼絕世美男子,每個女人一看見他們都會主動投懷送抱,打他們主意!
當然,王印加也知道那最主要的原因。因為他們有錢。
「王子」之所以成為王子、吸引人,並不是他本身,而是他的身份、地位,還有他的財富金錢。
所以,即使是一個七老八十,或者腦滿腸肥、禿頭大肚、油光滿面的男人,只要有身份有錢,很容易就找得到一籮筐年輕漂亮的女人。
那麼,年輕,而且長得好看的紀遠東和紀遠星兄弟,當然就不可一世了。
想越多,王印加覺得屈辱更多,又發抖起來。
可惡……她只想破口大罵。
事情如果跟她沒關系,她還會這樣好玩的跟邱怡穎或春美分析一番;但現在她被卷在這種比死還難堪的侮辱里,氣得幾乎哭出來。
她自認從來沒有什麼舉動可以止紀遠東他們誤會的,可是,現在……可惡……憑什麼……
別人被他們吸引,她就一定會愛上他們嗎?
「狗屎!」
這一次,她真的罵出來,眼淚不爭氣的抖出來。
可惡!可惡!可惡!
她連連詛咒了三聲,心頭的烏氣才總算平了一些。她真該去扎兩個稻草人,然後狠狠朝兩個人的心髒釘兩根三寸長的大鐵釘!
***
忙了一天,紀遠東又倦又累。
說他是鐵打的,其實不過分。但機器也是要休息的,不休息,再硬的合金照樣五馬分尸。
他停妥車,看看時間。
八點還有一個宴會。
參加各類酒會宴會慈善舞會是責任也是義務,而且是工作的一部分。上流社會有上流社會生活的模式,要他像那些下人一樣別的事不好做,邊看連續劇邊喝酒嗑瓜子,干脆殺了他還比較慈悲吧。
他心里盤算著,上樓沖個澡,換好衣服,稍事休息一下,應該還來得及。
「遠東少爺,」進了門,老許太太喚住他。「先生跟太太回來了,都在樓上。」
紀遠東點頭,表示知道。
他跟他父母並不疏遠,每天在公司或在家其實都會見上幾回。而且,就算再忙,也一定會說上幾句話。
「啊,對了,」他作勢往樓上,老許太太想起,趕緊又說︰「馬先生來了。」頓一下,還想說什麼,似乎有顧忌,就沒說了。
紀家時時會宴會邀客,來往的,就像王印加刻薄的,非富即貴,多半有些家底背景。馬彥民是紀遠東難得看得上眼、私人帶回來的朋友,紀家當然也另眼相待。
紀遠東又點個頭。他想馬彥民應該會在客廳,也沒多問,沒見到人,正覺得奇怪,想找老許太太問清楚,踫巧他父母從樓上下來。
「爸、媽。」紀遠東上前。
「回來了。」紀遠東父親紀文浩身材適中,長得斯斯文文。
「遠星呢?」紀太太問。
「他還沒有回來嗎?」紀遠東反問。
紀太太搖頭。「這孩子也不知道在忙些什麼。」
「遠星什麼時候過去把事情處理清楚?」紀文浩問。
「下個周末。」
「那樣是最好了。幸好他想通了。」紀太太說。紀遠星決定取消訂婚的事,他們當然都知道了,再贊成不過;對于他想辭去研究工作把重心移回來,當然也不反對。
紀太太又說︰「遠星能留在家是最好的了。等他把所有的事情處理好,你看他想做什麼,放一些給他,讓他去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