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美狠狠瞪他一下。「當個少女乃女乃當然不困難。但你硬要把水生的植物移植到陸地,氣候水土的條件都不合,能種得活嗎?」
「能的,生命的韌性比你想象的要強得多。」說這句話,沈浩的表情態度反倒平靜。因為平靜,而沉穩得事力量。
陳美安靜看他半晌,才說︰「可是,妥協和委屈的感情是不會長久的。」
「這世間沒有什麼事是長久的,連生命都有界限,星球也會死亡。我不談那種空中閣樓;我們有的、要珍惜的是眼前這一刻。」沈浩執起她的手,捧到他心口。「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
「你是在說服我嗎?」他在說「現實」嗎?偏偏那舉動是那麼的文藝腔。
「不,我是在問,你有沒有再多喜歡我一點?」
陳美嘆口氣。「你說呢?」
沈浩審視她一會,從頭發看到包著腳趾的鞋子說︰「我想應該又多了一點。」
陳美沒直接回答,反問︰「你為什麼以為加起來就會變全部?」
「因為這是最基本的算術。」
「那麼,就應該加進變數。」
「不不不!」沈浩搖著指頭連說了三聲「不」。「加了變數就不是基本算術。」
「加了變數,才合現實的步驟吧?」
沈浩不說話,頑固地在視她一會,要把石頭看軟看穿的那種固執看法。最後才嘆口氣,說︰「你非得跟我這麼抬杠不可嗎?」
換陳美不說話,只是幽幽地看他一眼。夜色從她臉龐滑過、罩落,她微微傾偏著頭,眼波如水流轉,傾出一臉幽靜的顏色。
沈浩被她那表情牽動,不由得將她摟入懷里,心波里蕩漾著一圈圈的漣漪。
「試著再多愛我一點點,只要那麼一點。」
一點一點,每天都多那麼一點點,總有一天他相信她喜歡他的便會像他喜歡她的那麼多。
因為那是基本的算術。每天一點,最終加起來就會變全部。
第十章
余純芳午休從外頭回服飾店時,陳美正放了一片CD,有點悅耳又不怎麼悅耳的音樂充塞整個慵懶的空間。
「這什麼!」余純芳皺眉問。她喜歡流行歌曲,偶爾也到音樂廳欣賞古典音樂會,抒情歌曲她也喜歡。總之,她喜歡柔性一點的東西。
「喏。」陳美把封套遞給她。
「我喜歡的每個男人不是有婦之夫同性戀就是死掉了。」余純芳照上頭的原文字義一口氣不打逗點的念出來,不禁又皺眉。「這到底是什麼鬼東西?!」
「你不覺得滿有意思的嗎?」陳美微微一笑。她就是因為這個奇怪的曲名才被吸引的,好奇它究竟會敘述些什麼。
「你怎麼會喜歡這種奇怪的東西!」余純芳挺不以為然,不由分說關掉音響,心情好像不怎麼好。
「純芳,你好歹也尊重一下我的權益,我--」陳美鼓一下腮幫,說到一半,電話響了。她離電話近,很自然的走過去,余純芳卻像被刺刺了一下,跳起來,搶過去叫說︰「我來接!」大半個身體霸住癟台,就只差沒將電話摟抱在胸前。
陳美覺得奇怪,不過,她沒放在心上,回頭取出CD片,挑選另外一片抒情音樂。
余純芳接了電話,壓低聲音「喂」一聲,顧忌什麼似瞄了陳美一眼,埋怨說︰「你怎麼不打我的手機!」然後背過身子,作賊似一邊提防陳美,一邊小心講著電話。掛了電話,她立刻沖到鏡子前補妝,整理衣容,叫︰「阿美,我出去一下。」
「喔。」陳美沒在意。
「對了,」余純芳走到門口,又回頭。「我可能會晚點回來,你今天不去游泳吧?」
陳美猶豫一下。夏天還沒結束,還在繼續……但她搖頭。
「啊,那個沈浩呢?」余純芳想起,順口問︰「這兩天怎麼都沒見到他人影?那倒奇了。他忙著上工嗎?」
陳美蠕動一下嘴唇,欲言又止。
「那個……純芳,有件事……」吞吞吐吐的。
「啊,我得走了!等我回來再說。」余純芳等不及下手,忙也似的飄出去。
陳美兀自發愣一會。雖然有音樂在響,空氣靜,靜到極處。她關掉抒情音樂,重新放上那片曲名怪異的CD。
電話又響,她調低音樂,才過去接電話。
「阿美嗎?我是阿強。」是周克強。
真稀奇,他會打電話到店里,平常都是余純芳打電話過去追蹤盯人的。
「今天吹的是什麼風?」陳美開句玩笑。
「西南風。」周克強幽默的回答。然後問︰「純芳在嗎?」
「她剛出去,晚一點才會回來。」
「她出去做什麼?」周克強迫問。
「我不知道,她沒說。」
周分強沉默一會。氣氛沉重死寂得讓陳美以為線路斷掉。她才又听到。說︰「阿美,純芳她有沒有跟你提過什麼?」
「啊?」陳美被問得莫名其妙。
「我是說,你有沒有覺得純芳最近有什麼不對勁?或者奇怪神秘的地方?」
「沒有啊,我--」陳美微微蹙眉,猛然想起剛剛那通電話。
「純芳這陣子每天都很晚才回家,有時候甚至沒回去,打她的手機也不通,根本找不到她的人。」周克強的聲音听起來有些干啞,苦苦的,挺低潮。「我問她去哪里,跟誰在一起,她也不肯說,只說是跟你在一起--」他停頓一下。「根本沒那回事對不對,阿美?你根本不喜歡純芳喜歡的那些聚會或活動,根本不可能會和她耗到那麼晚的,對不對?」
陳美不曉得該怎麼回答了,沉默不說話。
周克強也不追問,不為難她,自顧訴苦說︰「我們最近常吵架,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她變得看我處處不順眼,充滿挑剔。你知道嗎?我甚至懷疑她是不是有其他男人了--」
「你別這麼想,阿強。」這種揣測最糟糕了,殺傷力最強。
「不然,為什麼?為什麼她突然變那麼多?」他的質疑是有道理的;女人突然的改變,通常不會沒理由。
陳美說︰「阿強,你跟純芳在一起那麼久了,吵架摩擦是難免的,別想太多。」
「我也不想這樣疑神疑鬼,但這一次不一樣,我知道!」那聲音更干澀,氣流阻塞在一個密閉的箱中似,悶悶的。
「你跟她談過了嗎?」
「她根本不跟我談。」周克強苦笑一下,強振起精神。「不好意思,找你說這些。你忙吧,再見。」切斷了電話。
陳美握著話筒,呆了半天。
「怎麼了?」突然一聲輕問,響得十分冷不防,嚇了她一跳。
「你什麼時候來的?一聲不響的……」她皺皺眉,瞪了瞪沈浩明晃晃的笑臉。
沈浩露個冤枉的表情,順手拿開她還握在手中的話筒擺回去。說︰「我看你發呆得很起勁,叫了你好幾聲,你還當都沒听見。」
「這麼說是我的錯嘍?」陳美不肯老實認錯。「你來干什麼?」
「來看你啊。」還是那種理所當然的態度和「標準答案」。
陳美忍不住笑起來,隨即把笑意吞回去,說︰「現在你看到了。」一臉龐一斜,神態在說︰「看到了,怎麼樣--」
沈浩抿著嘴,嘴角勾了勾,自動找了位子坐著,嚷說︰「我渴死了,給我一杯什麼喝的吧!」
陳美倒了一杯水給他,問︰「你今天沒上工?」
「去了。」沈浩一口氣灌了半杯水,漫不在乎說︰「老頭派人到工地逮人,我只好模模鼻子溜了。」
陳美看看他,似乎在思量。過片刻說︰「我可以問你件事嗎?」
沈浩揚起臉。
陳美說︰「我不懂,你們家家大業大,你何苦跟自己過不去,跑去做工,又危險又勞累。別跟我說什麼你想體會什麼生活的勞苦。別人是為了生活不得已,你呢;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