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惡!
他在心中狂叫起來。
還要等到什麼時候?他馬上要見到她!馬上!
餅了有一世紀那麼久,他幾乎已經爆炸成碎片的身子忽然像打到了雷,叫說︰「阿美!」
陳美站在門口,奇怪地看著他們。
沈浩跳起來,兩三步便竄到她面前,傾身逼近到她鼻子尖前,差那麼零點幾寸,兩張臉就靠黏重疊。
「你總算回來了。」口氣陰惻惻。
沒等陳美開口,甚至有任何反應,便用力抓住她的手,拖著她往外走。
「跟我來!」他抓得那麼用力,不顧的姿態,仿佛只是一種泄恨。
「你干什--」陳美驚叫,呼聲被風截斷。
那風將沈浩胸膛那團猖狂的火焰吹得更繚亂,更增摧毀性,更加難以平息。
陳美將裝著紅寶石項鏈和耳環的首飾盒輕輕放在朱林彥身前的桌子上,強迫她自己看著他。
朱林彥黑亮的眼楮盯著她,籠罩著她,濃眉微微一揚,要將她吸入一個無底的深邃里。
「為什麼?」他問,並不伸手去拿她遞還的東西。
「我就是不能。」陳美強迫她自己看著他那雙會吸人的黑洞似的眼眸。好幾次她都想將目光移開,但她不能,她知道只要她一將目光移開,那麼她就完了,她就再也堅持不了。她必須面對。
「為什麼不能?」朱林彥堅持要問為什麼,目光緊緊攫著她。
陳美深深吸口氣。說︰「我沒有理由收。」
「你有,你當然有。你有一百個理由可以收下。」那聲音低蕩,低沉中帶著說服的魄力,不疾不徐,催眠似的讓人不能抵抗。
陳美辛苦的掙扎,拼命搖頭,說︰「我不行的,林彥。我真的不行。」她在說她不能陪他玩那場游戲,不能接受他的饋贈--接受了,就等于接受她愛的命運。
「我要走了--」她倉促轉身,那麼急,腳步幾乎踉蹌。
朱林彥的動作更快,一個大步便攔住她,將她抓在懷里。他在她耳邊輕輕吐著氣,摩挲著,耳語說︰「你當然能,只要你願意的話。說吧,告訴我,說你願意……」
「我不能!我真的不能……不行的……」陳美反復搖頭。
朱林彥摟住她,就那樣擁抱著,靜靜地,一動不動只是擁著。過了一會,他才慢慢的,用極輕柔的動作吻她的額頭,雙手輕輕捧住她臉頰,小心翼翼地,俯低臉,深深注視著她,看入她眼眸里。
「我只要你告訴我,你有沒有一點喜歡我?」說得像情話;情話都是溫柔。
「我--」陳美啞了嗓,喉嚨干,嘴唇變澀,朱林彥是有魅力的男人,而且成熟。她想她是喜歡他的,不然她就不會有掙扎。她也只是一個平凡的女人罷了,輕易就能掉人愛的淵渦。她知道他這溫柔只是想使她迷亂,使她無力再拒絕。
「我不能……」像是要說服她自己,陳美喃喃又搖頭。「我無法陪你玩那場游戲,我不能--」她停頓下來,鼓足勇氣抬著正視朱林豢那雙會掠奪魂魄的闃暗的眼楮。「我不能當你的情婦。」
朱林彥表情沒變,將她盯得更緊。「因為那個沈浩?還是那個重新回頭找你的舊情人?」
陳美的臉上飛快閃過一抹驚訝,眼痕流出一種難以形容的荒謬感。她沒說話,雙手抵住朱林彥的胸膛,掙開他的摟抱。
「阿美,」朱林彥不放松。「我什麼都知道,不過那全都無所謂。我在乎的只是你,站在我面前的你,實實在在的你--」他又伸手攬住她。「那個謝非已經過去了,我不計較;但那個沈浩--如果你是希望我嫉妒的話,那你的目的達到了,我非常的嫉妒。」
不計較?陳美睜睜眼,眨了眨,唇角微微揚起,忽然間要笑出來。那種覺得荒謬到底,最終月兌軌而出的悄緒。她終究沒笑,再次掙離他的攫擁,搖頭說︰「林彥,以你的條件,要什麼女人都有。我們就這樣,好嗎?」
「不好!一點都不好。」朱林彥皺眉。「我不要隨便的女人。我想要的是你!」
「我很抱歉,我不能陪你來這一段。」陳美轉開身子,打算離開。
「那麼你以為你就能和那個建築工人相安無事的過一段嗎?」朱林彥再次攔住她。
陳美臉色微變一下,朱林彥沒忽略,追緊說︰「我無意貶低他,職業無貴賤,只是--」他逼近她。「你真的能跟他毫無沖突的相處一塊嗎?當然,他年輕,長相也不差,外在的一切條件似乎都相當不錯,但里頭呢?皮相下的內涵呢?阿美,你老實承認吧!你跟他根本不在同一頻率,思考的角度也不一樣。你能和他、要和他交談些什麼?」
這番話非常實際,陰險的耍陳美一記。朱林彥毫不費力掩飾的提醒陳美她和沈浩的「不一樣」;這個「不一樣」,不僅是因為職業、教育和思考程度的差異,更深層的,點出了所謂愛情的現實條件。
陳美低垂著眼,靜靜站著沒動。朱林彥的話並沒錯,她無法反駁。
她並沒有天真到相信愛情是無所謂條件,也不認為光憑愛情就能戰勝所有現實的條件。怎麼可能呢。感情的事,從來就不是純粹的,總還夾雜了其它太多的因素,而那「其它的因素」往往左右了愛情的結果。
這就是愛情的界限--就像她的不懂藝術,當年的太病弱;不太女性嫵媚,而無法和路、大傅、亞倫譜出共鳴的曲調。好像愛戀過的人感嘆的,「你不會做我的詩,就如我不能作你的夢」。
她十分明白這個道理的,根本不需要朱林彥提醒。
「再見。」她發出一個微弱的聲音,但不遲疑。
「阿美--」
「何必呢,林彥。」她不讓朱林彥再說任何甜言蜜語、任何挽留的話。「你要一個情婦,是要能滿足與愉悅你,我並不適合,你何苦找自己的麻煩。」再說,情婦的位子可替代;可替代的東西能佔多大的比重?
說完這些話,陳美頭也不回的走出去。她一步一步,很結實的走著,很清楚她是怎麼回到店里的。
然後,她就看到青著一張臉、表情很難看的沈浩站在那里。
「放開我!你抓痛我了!你到底想做什麼?」陳美低聲叫著。沈浩像個瘋子,蠻橫不講理拖著她一路橫沖直撞。她被拖著走,腳步踉蹌,模樣說不出的狼狽。經過的人都好奇的回頭看他們。她不想引起旁人的注意,只好被動的跟著他,壓低聲音抗議。
對她的叫喊,沈浩充耳不聞,不理不睬。他一路將她拖進一家咖啡店,甩到座位上。
服務生走過去,沈浩頭也不抬,不耐煩的隨便要了兩杯咖啡,目光緊盯著陳美,眼眸里燒簇的火焰凶猛得簡直隔空要將她燒死。
「你到底想干什麼?」陳美揉揉手腕,皺眉壓低了聲音。咖啡店里的人不少,她不想被側目。
「我問你,你是不是跑去跟他見面了?」沈浩眼神利,表情緊,口氣不折不扣是在質問。「那個穿一身名牌,還灑了味道,嗯,打翻了的古龍水的家伙?」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陳美又皺眉。
「你當然懂!」沈浩沒耐性,粗聲叫起來。心頭那把莫名的火焰燒得很不是滋味,讓他失去平時的冷靜從容。正送咖啡上來的服務生被他突然扯高的叫聲嚇一跳,差點把咖啡打翻,匆匆端上,逃也似的走開,一邊還奇怪的回頭看他們。
「你小聲一點好嗎?這里是公共場所。」陳美看看四周,有些尷尬。他們的情況,不明就里的人看來倒似情侶在吵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