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早場電影的好處是,她不必跟著人擠人,忍受前方情侶的耳鬢廝磨擋去大半個銀幕,而且票價又有優待。她都選擇好萊塢賣座片,確保感官的滿足和享受。那是最重要的。就像吃飯,太精粹的東西固然營養,但味道全沒了。她不喝咖啡不喝酒不喝茶,還是只知道一個畢卡索;晴朗的夏天晚上,偶爾她會抬頭尋看美麗的織女星座。
她還是喜歡傳說,不管它是不是錯誤的或是已經失落。
這樣的日子到底過了多久,她沒有計算過。她只知道,春夏秋冬過了,又一個春夏秋冬,晴雨寒熱,變化相同。
後來,她遇到了他。
他喜歡抿著嘴唇,撇著嘴角斜斜地笑。他用那樣的笑對她說︰二十七歲的女人不適合再談純純的戀愛。說的時候,他伸手觸模她的臉頰,左手無名指上的白金戒指閃閃發著光。
他要她來一場成人的游戲。
既然是游戲,那就像賭博,有輸和有嬴,只是,她的賭運從來沒有好過。她算不清那些機率問題。她心中有許多疑惑。但怎麼辦?她的青春剩得已經太短,而且不太多。
水象巨蟹的人據說是戀家的,渴望一種安定感。可是,她一直在飄蕩。
這樣的日子究竟還要過著多久。她已經無法計算,也不想計算。她只是在想,她該不該糾纏進那一場風花雪月,陪他來一段。
听說彗星又要來了,她打算一個人上山,帶齊所有御寒的裝備,然後,也許,到那個時候,就會有答案。
第二章
結果,她什麼都沒看到,什麼決定也做不了。
車子在半路拋錨,卡在半山腰,前不著村後不連店,兩旁望出去除了土便是樹,望遠一點的話,可以看到縈繞在遠處山峰頂的冷雲,像摻了灰的棉花。
「該死!」陳美隨口咒罵起來。
這輛二手車她是輾轉跟一個朋友的朋友的朋友買的,關系遠得不能再遠,車子的保證可信度果然低得不能再低。破車就是破車,一買來就不听話,吃油又凶,三不五時地罷工拋錨,教人又氣又惱。
她走下車,順勢踢了車子一腳,然後打開引擎蓋。一縷魔煙迅速竄了出來,嗆了她一臉。她咳了幾聲,咕噥地又咒罵起來。
但是,能怎麼辦?故障了就是故障了,詛咒也沒用。她回到車內,想了一下,思索著該怎麼辦。她記得先前好像經過一家冷飲小吃店--大概也是方圓十里內惟一的一家,其它好像還有一些住家零散分布點綴其中。她不太確定,不過,往回走的話,應該可以踫得到人,機會應該很大。
她跳下車子,從後座中撈出登山背包,甩上車門,沒有多加思索便丟下車子往回走。走了二十分鐘,連只貓狗都沒踫到,她開始懷疑,她是不是太沖動魯莽了。
大概又過了十分鐘,還是看不到任何狗屎或貓糞,加上背包又重,陳美原本一直挺得筆直的背開始駝了起來。
「天啊,還要走多久!累死我了。」她喃喃著。
終于--約莫又一個十分鐘,她差不多快趴到地上了,終于讓她看到小吃店的招牌。嚴格說起來,也不是什麼小吃店,只是山區住家在自己簡陋的房子中擺兩三張桌子板凳,賣些可樂汽水兼帶一些零嘴,賺一些外快罷了。顧客多半不會太多,而且有季節性,都是那些過路的登山客。
陳美加快腳步,甚至跑了起來。廣角一百八十度望過去,整個半山腰除了眼前那家小吃店和過去不遠的三、四戶人家外,便是蜿蜒的山路和層層的山峰,以及那些縈繞不去的雲海。
「有人在嗎?」店內空空的。陳美邊走進去邊卸下背包邊喊了起來。
一個婦人背著孩子從屋後走出來,棕黝的皮膚,深邃的五官,看見她,咧嘴便是一笑。
「小姐要買什麼嗎?」
「不--呃,」陳美反射的搖頭,隨即改口說︰「請給我一瓶汽水。」一邊找個位子坐下來。
「汽水?好的。小姐要不要順便來一根玉米?很香的。」老板娘熱心推薦浸在一個大澡盆似的鹽水里的玉米。
「也好。」陳美點頭,想想也無所謂。
老板娘手腳利落又有效率,很快就把汽水和玉米送到陳美的桌子,帶點好奇,閑聊地,問︰
「小姐你一個人上山啊?」
「嗯。」陳美說︰「不過,我的車子在半路拋錨了。」想想問︰「老板娘,這附近有沒有車子,公路局什麼的以搭上山或者下山--」
「哪有那種東西啊!」沒等她說完,老板娘就猛搖頭,說︰「沒有的啦,我們這里沒有,要到山腳那邊才有。」
「山腳?」不會吧,這里是半山腰地!陳美不禁叫起來︰「那麼遠!你們平常是怎麼出入的?」
「騎摩托車啊。」老板娘講得很理所當然。「要不然,就開小貨車嘍,像托沙他們。」她用手指了指窗外不遠的一戶人家。「這里只有登山的人才會來,觀光客都去那些國家公園了,坐車就可以到。像你開車的話,再繞個兩圈就上不去了,路很窄,又不平,要用走的。」
「這樣啊,我還以為……」令人有點挫折的情況。
就在這時,一陣刺耳的喇叭聲橫殺進來,太突然了,陳美心髒猛震一下,幾乎跳出來。她反射地回頭,只見一輛髒灰色、破得都該撿骨的雜牌車朝路邊自殺似地沖過來,發出極端刺耳的尖嗚聲,緊急煞停在小吃店前的空地。
苞著一個裹條破牛仔褲,邋遢得可以的年輕男子跳下車子,大步朝小吃店走過來。
陳美半張著嘴,看著他揚著灰塵一腳跨進小吃店,一邊叫嚷說︰「老板娘,給我一瓶汽水,渴死人了!不知道那個差勁的家伙,居然把車子丟在路中間就跑了!太沒天良了!會撞死人的他知不知道!幸好我閃得快,要不然--」講到這里,他抄起老板娘送去的汽水,咕嚕地一口氣干掉半瓶,才吐口氣,說︰「哇!舒服多了!」
這時候他才注意到店中還有其他的人,墨亮的大眼楮很沒禮貌而且放肆地盯著陳美,要笑不笑地。
老板娘說︰「你在上面待了一夜,有看到什麼嗎?」夾了一根玉米棒給他。
那男的揚眉一笑,有點得意,說︰「看到了!楚楚可憐又閃閃動人,讓人忍不住真想將它抱在懷里。」在意到陳美正注視著他,對她眨了眨眼,笑得十分張揚。
陳美趕緊收回視線,掩飾什麼地急忙喝口汽水,太急了,不小心給嗆到。她咳了兩聲,一抬頭便撞到那陌生男子感興趣的視線。他大概一直那樣盯著她,目光沒移開。他臉上的笑合著一種暖昧感,放肆中雜著冒昧,成熟里帶有年輕的魯莽。
老板娘說︰「沈先生,你下來的剛好,這位小姐的車子拋錨了,你正好順便載她一程。」
「車子拋錨了?」那男的眉毛又一揚,顯然明白了將車子丟在路中間的那個「差勁的家伙」是誰了。
陳美紅紅臉,敏感地察覺他那毫不費力掩飾的魯莽的眼光中屬于年輕的蠻橫。她不打自招且企圖解釋說︰「不好意思,那車子是我的。我,呃,我的車子拋錨了,所以我--呃,我不知道有人會經過,所以,呃……」
「你不知道?」這不是好理由。那男的濃眉又-皺,表情明顯這麼說。
「呃,我--」陳美心一悸,吶吶地說︰「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那個……它拋錨了嘛……」
車子就是拋錨了,她能怎麼辦?不丟下它,難道要地扛著車子走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