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里,她猛然坐起來。
楊耀說的,他會等的。那年在星夜的街頭。
難道他真的在等待?
看著手中的鑽石項練,她忽然覺得有些傷感,心田泛著微微的哀愁。
***
晚上六點開始,時代廣場上就擠滿了人,在距離新一年的六小時前,等待年終最後的十五秒倒數。楊耀緊牽著江曼光,怕她被擠散了,人來人往的群潮如水流,很容易將他們淹沒。西碧兒和比爾大衛及洪嘉嘉,還有磯崎他們與其一大票的日本朋友也都卡位在附近,各帶了啤酒和點心,全都有備而來。
八點過後,晚到的人早被排擠在廣場的街道外。但不斷還是有人過來,興致勃勃的要親身慶祝最初也是最終的一刻。
「那一天真對不起。」江曼光還是耿耿于懷。她望著前方,時報大樓上懸掛的大隻果,雷射光線如舞,激射在底下的張張興奮,如吸了過量嗎啡的面孔上。
「你不必一直掛在心上。我其實很高興你來找我。」楊耀轉頭對她笑,他笑起來極好看,臉部的線條柔和光采流動,蘊含著一股溫熱。
「那條項煉……嗯……」
「什麼?」人大多太嘈雜了,她的聲音太低,他听不清楚。
「沒什麼。」她搖頭。
時間差不多了,最熱烈的一刻就將來到。廣場上萬千的人全都屏息等待,楊耀緊緊握著江曼光的手。
「十五,十四……。」開始了。廣場上人的齊聲倒數。
大隻果逐漸下移。隨著十,九、八、七……倒數聲的接近,人群的興奮激動也逐漸上升到極點。
零時零分零秒,新的一年跟著光也似的隻果球從天降下來。全場歡聲雷動,在彩帶紙屑的飛舞中狂亂起來。每個人互相擁抱親吻,互相快樂。
「新年快樂。」楊耀和江曼光面對面,微笑著互相擁抱和親吻。
「新年快樂。」到了紐約之後,江曼光第一次如此刻。笑得如花朵。
看到那樣的笑容,楊耀忽覺一種說不出的安慰。
「阿照寫情給我,他現在在一家藝術學校修習油畫和雕像,認真朝他的夢想前進。倩妮目前人在法國,她並沒有和阿照在一起。」
「晤。」江曼光只是點個頭,好似已經沒有什麼必要說。
「曼光,」楊耀把心中的猶豫擱在一旁。他相信這樣做江曼光或許比較快樂,雖然是他的失落。「阿照是喜歡你的,我相信他一定在等你。你何不過去,別輕易放棄。」
「謝謝你,楊耀,但請你別再為我操心這些了。」
「曼光一一」楊耀還有話,比爾已鑽了過來。
「新年快樂。」他抱住江曼光,給她一個熱情的吻。
人潮已無秩序可言,沉浸在新年的狂歡里。
「大衛,」江曼光和大衛踫上。他還是沒給她太好的臉色。她嘆口氣說︰「大衛,是新年耶!」
她提醒他要有風度一點。大衛這才給了她一個淺淺的擁抱和臉頰一個冷冷的吻。
「新年快樂,曼光。」洪嘉嘉走過來,在她耳邊說︰「你不要太自私了,你還想利用楊大哥到什麼時候?」
听到這些話;江曼光的心髒緊縮了一下。
「新年快樂。」她只有這句話能說。
西碧兒走過來,拍拍她的肩膀。江曼光反身見是她,立即浮起淡淡的笑。兩人友愛的互相擁抱。
新年快樂,新年快樂,新年快樂。這個世界是這樣的美麗,她衷心希望煙塵下的每個人都快樂。
她回頭望著曼哈頓亮耀的夜色,鉛華已收,新的日子開始新的涂抹。
「你怎麼了?好像怪怪的。」西碧兒問。
「你知道嗎,西碧兒,我們有一句話‘繁華事散逐香塵’。看到這樣的景象,有時我會覺得有一點害怕。」
「害怕什麼?」
「害怕它過去。就像相聚。」
「這個我懂,小時候在除夕時,我常哭著不肯睡覺,怕睡著了它就不見了,可是它還是一分一秒過去了。以後長大了,我也很怕畢業典禮那一刻;朋友相聚、離別,一切的熱熱鬧鬧都過去。」
「是啊。」江曼光帶一點傷感般的微微一笑。
她望著隔在幾道人潮外的楊耀,說︰「西碧兒,我打算離開了。」
激爆的,新年的燈火,炸亮了午夜曼哈頓的天空。
尾聲
新年過後,西碧兒就投入電影的拍攝,工作的時間常常不定,和江曼光踫面的機會是匆匆。時間似乎越來越近,她幾次找江曼光,江曼光總是不在。
「曼光?」這個上午沒通告,她每隔一個小時就敲一次江曼光的房門,始終沒有人應答。她確定她還住在公寓,她向房東史畢柏詢問過了,江曼光還未向他退租。
出門的時候,恰巧在公寓樓下遇見楊耀。她打個招呼,問說︰「你來找曼光的嗎?」
「嗯。」
「真不巧.她不在。」
「又不在?」楊耀低喃一聲,說︰「你知道她最近在忙什麼嗎?我找了她幾次,都沒踫到她。」
西碧兒一副頗無奈地搖頭。
「我也在找她。」她看看時間,說︰「對不起,我得走了。……」走了兩步,突然回頭,「對了,楊,你知道曼光為什麼突然要離開嗎?」
「曼光要離開?」楊耀錯愕住。
「你不知道嗎?她沒告訴你?」
「你什麼時候听她說的?」楊耀急躁追問。
「除夕那晚。」看樣子江曼光打算瞞著楊耀離開。西碧兒開始覺得事情也許有什麼微妙。
「她有沒有說,離開紐約以後要去哪里?」
「沒有。」
「是嗎?」楊耀喃喃,頹坐在樓階上。
西碧兒表情嚴肅地看他一會,走到他身旁坐著。說︰「我可以間你一個問題嗎?楊,你是不是很喜歡曼光?」
「是啊,我是那樣地喜歡她。」楊耀又喃喃。第一次正面承認。
「既然如此,你就應該像個男人,熱烈地展開行動,追求曼光。你如果不明白的表示,她怎麼會知道。」
事情如果真能那麼單純就好了。楊耀露出一絲苦笑,無法解釋個中原因。
「打起精神。你這樣垂頭喪氣不是辦法。」西碧兒有著典型美國式單純、樂觀、努力往前沖的精神。
「你能告訴我更好的辦法嗎?」楊耀已無平袁冷靜、條理分明的精英姿態。他垂著頭,顯得落寞。
「很簡單,你就當面直接跟她說你愛她。」西碧兒侃侃而談。
「別看這樣好像很陳腐很庸俗,‘我愛你’這三個字其實是很有震撼力的。」
楊耀又露出個苦笑。
「事情又沒到絕望的時候,你別露出這種表情。我知道你們東方人比較含蓄,但愛情其實就像戰爭,想得到你心上人的愛,你就必須奮戰。」
奮戰?他其實沒有大多的奢想;只要能在她身旁,只是這麼一點小小的奢侈。
「如果你真的那麼愛曼光,就盡你一切去追求,把她搶到手。這才是愛,模得到,看得著。」
她站起來,拍拍他肩膀,有種鼓勵的味道。
「謝謝,你還要趕通告不是嗎?請吧。」
「那你呢?」
「我想再坐一會。」
再坐一會,坐到天黑,坐到石爛海枯。
這時候,他只能等待了。
天長地久的等下去。
***
由帝國大廈遼望台望出去,曼哈頓盞盞的燈火燃起。仿佛一種告別的儀式。江曼光依依再望一眼,該舍處難舍。
她深深覺得,就如西碧兒所說的,只有在這里.才能看盡這城市。這是一場華麗的告別與告白。
因為深冬吧,回到公寓,時間還並不是很晚,但天色已經很暗了。她緩緩爬上樓梯,疲憊地停在房間外模索著鑰匙。
「你又要不告而別了嗎?」黑暗中,冷不防有人抓住她的手,聲音帶一點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