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讓人听得皺眉。維納斯有些不滿。「我為什麼要听他的話?」
班奈太大笑起來,一派應當的口吻。「亞歷是為你好,他很關心你的。你剛來的時候,他怕你不習慣這里的食物,特別要求我做一些中國菜……」
「班奈太太。」亞歷山大很不禮貌地打斷班奈太太的話,似乎嫌她的話太多。
班奈太太不以為意,還是笑眯眯的。
維納斯心中仍塞著一股意氣,也不想領情,裝作听不懂。她可沒忘記,就是那道「涼拌冬粉」害她一整個禮拜都在拉肚子。她悻悻地瞅了亞歷山大一眼,終究沒堅持,放棄了紅酒。
她安分地拿塊披薩,才剛咬了一口,討人厭的電話又響了,不達目的絕不罷休似,實在很刺耳。四個人對看了一眼,終于,亞歷山大站了起來。
扁听到「艾琳娜」那三個字,她便按捺不住,猛然站了起來。
在班奈太太和艾利訝異的目光注視下,勉強擠出笑說︰「對不起。我突然覺得肚子有些不舒服,大概是吃大多了,我想先上去休息。」
「你還好吧?維納斯。是不是我做的食物的關系?」班奈太太有些泄氣又擔心。
「不是的。」維納斯連忙解釋。「今天的晚餐很好吃,是我太貪心吃太多了,肚子覺得有點脹。」她急著離開,迫不及待地。「對不起,我先上去了。晚安。」
她以最快的速度走上樓,刻意背對著亞歷山大,不想和他打照面。心頭那酸酸的滋味實在叫她覺得很難受,直有一股反胃的感覺。
「維納斯──」亞歷山大意外地忽然叫住她。
她猛震住,停在半樓中,僵硬地回過頭。
「晚安。」他看著她,慢慢吐出口。
她愣一下,很快回神。
「晚安。」輕輕地丟下這一句,以更快的速度上樓。
這算親切嗎?她沒理由高興的。但回到了房間,掩上門後,她還是不可抑制地漾起笑。
窗外白夜,還是那麼光亮。
☆☆☆
睡不著。
維納斯瞪著眼望著天花板,像尸體一樣躺在床上。腦袋昏沉沉的,可是任憑她怎麼左翻右轉,就是睡不著。她干脆瞪著天花板,一房黑沉沉的單調。
盡避適應了房里的黑暗,她還是覺得視線模模糊糊。她慢慢合上眼。
好像有什麼逼近了,就在她眼前。刺眼的光、斷了線的汽球、模糊的人影……嘈雜的喧鬧、笑聲、尖叫……好吵!她想掐住耳,轟的一聲,一個龐然黑影疾駛輾過她。她感覺有黏稠溫熱的汁液噴濺開來,身體仿彿四分五裂──啊──啊──不……不要──她狂叫起來。
「維納斯,醒醒!維納斯……」
好像有誰在叫她,聲音從曠廢的空間飄來,遙遠又微弱無力。
四周全是腳步雜杳的聲音。有誰在看她。那樣戀戀的眼神,近于哀愁。她覺得她好像忘了什麼重要的事。不明白為何感到那麼哀傷……「維納斯!」好強的一聲呼喚。
她整個人被這個力量拉絆,不斷地往下沉,一直一直地沉到了底,跌入一個無重力的空間……就那樣,睜開了眼。
「沒事了,我在這里。」映入她眼簾的,是亞歷山大那張因擔憂而顯得生動的臉。
「亞歷……我看見了……」她驀地抱住他,覺得不安,渴望一個靠偎。
「我在這里,你不必害怕,沒事了。嗯,沒事了,寶貝。」她感覺出他的心疼,感覺出他話里的親愛。
她覺得安心了,心安地將臉埋在他懷里。
「不要走!」他動了一下,她下意識抓緊他的手。
他親親她臉頰,很親愛地,猶有疼憐。「我不走。我會在你身旁陪你。乖,再睡吧。」
那溫柔的聲音帶著溫暖的力量,她握著他的手,合上眼,慢慢地再度睡入夢鄉。
「睡吧。」
他輕輕吻了她的額,靜靜把她看個夠,仿如柔情的眼波。
第六章
第二天早上,維納斯在微光中醒來,難得的神清氣爽。
她沒有急著起床,在床上賴了一會,很快,想起了昨晚發生的事。
「天啊!」她將手舉到眼前,瞪了一會,不敢相信地蒙住自己的臉。夢魘讓她冷汗涔涔,但魘醒後發生的那一切更叫她難為情。
昨晚那情況,她簡直在撒嬌,叫人躁紅臉。她大概是昏了頭。她還記得,她抱住了亞歷山大……啊──她難堪得幾乎要叫起來。
她一邊梳洗,一邊盤算著待會若見到他時該怎麼辦。想了半天,還是不知道該如何。忐忑不安地下樓。
「早。」樓下只有亞歷山大在。看見她,微微一笑,打了聲招呼。好像他們一向如此親密。
「早。」維納斯有些驚訝。還是硬著頭皮走過去。
「牛女乃好嗎?還是果汁?」亞歷山大抬頭對她含笑。
「啊!」她差點反應不過來,連忙說︰「牛女乃好了。」說完才想起來忘了道謝,趕緊又補了一句︰「謝謝。」
「不客氣。」亞歷山大倒了一杯牛女乃給她。跟著又拿了兩片烤好的土司涂上草莓醬遞給她說︰「我幫你烤了土司。我想你大概不喜歡吃甜膩的花生醬,也沒有加女乃油。」
「謝謝。」她默默接過,卻只是呆呆地望著。
「怎麼了?不喜歡吃嗎?」
「不!那個我……」這氣氛叫人緊張,愈急愈慌張。她低著頭,不敢看他,吶吶地說,「呃,昨天晚上……那個……謝謝你。對不起!我一定又吵了你們。以後我會注意的……那個,呃,謝謝你對不起……」又謝又道歉的,簡直語無倫次。
他沒說話,只是注視著她。目光專注得好像他從來就是這樣看待她,將她在意。
「你不必將那件事掛在心上。我很高興能對你有幫助。」那語氣甚且溫和得折人。
維納斯訝異極了,心頭有些甜,又有些困惑。
「你怎麼變得──」她不禁月兌口而出,又急忙煞住。
「什麼怎樣了?」亞歷山大問。
他好像一點都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勁。維納斯搖了搖頭,放棄追究。管它究竟是為什麼或者什麼理由,只要能跟亞歷山大和平相處那就好了。
「算了,沒什麼。」她將牛女乃一口氣喝光,很不淑女地揩揩嘴角。忽觸到他專凝的目光、微蹙的眉角,她才警覺到他一直在看著她。
「我走了。」她心中驀然一跳,低頭抓起包包,飛也似的離開,簡直落荒而逃。
出了門,她才後悔起自己的沒出息,居然不知所措成那樣。真是的!她深深吸口氣,重重吐出來,自言自語說︰「下一次,下一次一定要好好的、從容的和他說。一定!」
絕不畏縮、絕不慌張、也絕不回避。
就這樣。她再深深吸口氣、吐出來,誓語有了見證,說出的話必定要實現。
但她有個不明白。為什麼亞歷山大會忽然對她這麼「友善」?當然,他一直也不是對她不好,只是差距未免太大了,由不得她不揣測,不胡思亂想。雖然如此,她卻覺得心情很愉快,滿溢到氾濫。
一整天,她就處在一種浮飄中,漾著迷幻般的笑下了課。
安東尼走來,玩味地看看她,笑問︰「什麼事這麼高興?」
沒想到她的輕快是這麼明顯,她趕緊努力收住笑,但眉目間那愉悅的光彩仍然不消。她傾傾頭,好心情地說了句俏皮話︰「沒有啊。看見你心情自然就好了。」
這原本無傷大雅,但在這樣朦朧的氣氛下,難免有曖昧的嫌疑,倒像一種暗示,話里又擱著話;不過,這些外國人,即使是暗話也喜歡挑明講。安東尼撫著臉頰,愉快地笑了起來,還沒有單純到,或相反地,心思過多到誤會她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