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曼光沒作聲。這就是為什麼世上有許多海誓山盟,卻總不能到永久的原因吧?感情是純粹的,但卻不能獨立存在,總是摻雜了生活、摻雜了其他來來去去的糾葛。純粹的感情一旦摻入了這些雜質,就變得吊詭,再也很難掌握,而成了一種變數,教人徒嘆奈何。
「你還愛媽嗎?」她放低聲音問。
江水聲微微一笑,仍舊沒有正面回答。「我只希望她能幸福,那就夠了。」
幸福,愛情的最低限度與最高願慕。江曼光沒再追問。有些問題的答案很陳舊,因式卻難分解,問了也是白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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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在嗎?」
結果,在預定離開的前一天,江水聲才準備好要去見溫純純。江曼光到酒店接他,趁等候的時間打電話給楊照。電話響了許久,一直沒有人接。她看看時間。喃喃自語著,正打算掛斷電話時,那頭有人接起電話。
「喂?」聲音很急,像是接得很匆忙。
「阿照,是我,曼光。」她高興的叫著。
「曼光?!」听見是她。楊照的聲音輕快起來。「你在哪里?我一直在找你。那天我一直在等你,你怎麼沒來?」
「對不起,那晚我臨時有事走不開。你等很久嗎?我原想見面跟你解釋的,對不起。」
「沒關系。你現在人在哪里?」
「我現在在酒店。我爸從美國回來,我正在大堂等他,待會要陪他去見我媽。啊,他下來了,我要掛電話嘍,過兩天我再去找你。」
她匆匆掛上電話,朝她父親走去。
「爸。」江水聲看起來忐忑不安的樣子,神態有些僵硬緊張。
「曼光,你看我的樣子看起來如何?」和溫純純好久不見了,他一想到種種相逢的情景便無法自在。
「很好看啊,很英俊。」江曼光替她父親打氣。「你不要那麼緊張,爸。放輕松,媽又不是外人。」
江水聲不好意思她笑了一下,說︰「我已經很久沒見過你媽了,不知不覺就緊張起來。」他深深呼吸了一口氣,想緩和緊張的情緒。
情怯嗎?江曼光望著她父親,心里默默想著。離別多年的夫妻了,再相見仍會有這種不由自主的感情嗎?
「爭氣一點。」她拍拍她父親,開了句玩笑,說︰「我還沒告訴媽,你今天會去,想給她一個驚喜。」
「這樣不會太突然嗎?」江水聲擔心猶豫起來。
「放心啦,不會的。走了。」江曼光硬拖著它走出飯店,攔了一輛計程車。
總歸是要見的,那就不如鼓起勇氣去相見,好好把彼此看個夠,收藏在心中。
計程車停靠在‘香堤’門前。江曼光好說歹說硬拖著江水聲下車。慈悲地給他幾分鐘整理情緒。還不到開店的時間。這時候店里應該只有她母親一個人。
「準備好了嗎?」兩個人站在店門前,她側臉問。
江水聲深呼吸口氣,慢慢點頭。
「好。」她一鼓作氣將門推開。
迎面襲來在她意料外的、不該有的小孩笑鬧理,她愣了一下,呆站在門口。
癟台旁,席茂文和小南正笑鬧成一團,溫純純則站在一旁微笑地看著他們,听見聲響,三個人全都轉頭過去。
「啊,曼光姊姊……」小南看見她,立刻高興地跑向她。
「嗨,小南,」她抱住小南,尷尬地看看她父親。這場面是她始料未及的,她怎麼也沒想到竟會那麼巧,席茂文帶著小南到‘香堤’。
「水聲!」溫純純既驚又喜,好不意外。
「純純。」出乎江曼光意料,江水聲態度從容又大方。「對不起,這麼突然來打擾。」他禮貌地對席茂文點個頭,伸出手說︰「你好,席先生,好久不見了。」
「好久不見。」席茂文也很有風度的握手回禮,寒暄說︰「江先生是什麼時候回來的?」
「前天。因為工作的關系順道回來看看。」
「這樣啊。」席茂文客氣地微笑。他知道自己留在這里只是徒增尷尬,于是若無其事說︰「對不起,我還有些事要先離開,不能陪你們。你們慢慢聊。」回頭對溫純純溫和她笑了笑。
「茂文。」溫純純喚他一聲,倒很坦然。
他再對她笑了笑,拍掌說︰「小南,跟爸爸回去嘍。」
小南一溜煙地竄到他懷里。他抱起他,對江水聲點個頭,看看大家說︰「那我先失陪了,你們慢慢聊。」
「謝謝你,茂叔。」江曼光說。
席茂文對她一笑,抱著小南推開門走了。店內靜寂了一會,溫純純先打破沉默微笑說︰
「回來了怎麼不先跟我聯絡?讓我好意外,什麼都沒準備。」
「對不起,我太魯莽了。打擾你了嗎?」江水聲客客氣氣地。
「不,沒有,你不必放在心上。」
江曼光替她父親說話,說︰「媽。這其實不關爸的事。是我先不告訴你,想給你一個驚喜。」
「你這孩子。」溫純純笑著搖頭,轉向江水聲,如從前面對他時那樣的溫柔。
「這次回來準備待幾天呢?听曼光說你們總公司派你到日本。」
「嗯。這次是順道回來,只有幾天時間。明天就必須離開。」
「這麼快?!」溫純純輕呼出來,不經意地感情的一種流露。
她沉默下來。江曼光看看兩人,說︰「爸,你陪媽聊聊,我出去走走。」
她不知道他們相對的時候心中的感覺是什麼,欷歔嗎?還是喜悅或嘆息?愛情走到像他們這種地步,升華了,又否是分、是舍,還是另一種永久?
空氣依然沉寂。店內的兩個人都沒說話。好一會,溫純純才突然想起來,急忙說︰
「啊,要喝點什麼嗎?都忘了給你倒杯水。」
「沒關系,就開水好了。」
「你還是不喜歡喝那些甜甜酸酸的飲料是嗎?」江水聲喝開水這個習慣是從以前就如此,溫純純記得沒忘,臉上浮著往日柔情的笑顏。
「欺。」江水聲只是看著她,不知該說什麼。
好多話。欲言無從。往日多少柔情、多少蜜意,如今都已成空。望著溫純純那仍然如花的笑茁,他不禁生起絲絲的感慨。
「純純,」他喚著他明過千遍萬遍的名字。「我這次回來,就是想看看你,看你過得好不好……你過得快樂嗎?」
「謝謝你對我的關心,水聲。你也看到了,我的生活就是這樣,很平凡。」溫純純說著。收住笑,望著他,鄭重說︰「我過得很好,很快樂,也覺得很幸福。」
「是嗎?听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江水貸放下了一些牽掛,說︰「對不起,你曾為我付出那麼多,找卻沒能帶給你快樂。」
「別這麼說。你一直對我很好,很關心我,其實我心里很感激的。」
是嗎?江水聲默然了。他們曾經的愛,走到道盡頭,升華成了一種淡淡的細水長流。過去的日子是不會再回來了,他們只是互相看著對方各自過著生活,希望對方幸福快樂。
溫純純也不說話了,相對默默。倒不是無話可說。或許是盡在不言中。
世上有許多海誓山盟,但更多的,只是平淡的生活。
第二天,江曼光送江水聲到機場。入關前,江曼光說︰
「爸,昨天對不起,我沒想到茂叔會往店里…」
「沒關系,他畢竟是你媽的丈夫。看樣子,他真的對你媽很好,很照顧你媽,我也放心了。」
「茂叔的確是對媽很好。這些年,他全心都放在媽身上。看媽現在這麼幸福快樂,我也很放心了。」
「是嗎?你也真是長大了。」听她這麼說,老氣橫秋的語氣、成熟的想法,江水聲不禁覺得安慰又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