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對她的解釋!溫純純還是不安心。
「真的。」她略低下頭,避開她的目光。「茂叔和怡美都好吧?怡美身體有沒有好一點?」
「嗯。你茂叔還是老樣子,倒是一直念著你什麼時候回去。恰美這一兩年都沒有再生過大毛病,臉色紅潤很多,也變得很活潑健康。她都二十歲了,已經像個小女人,不再是以前那蒼白病弱的小女孩。我本來一直擔心她,看她現在這樣,放心了許多。倒是你……」語氣一轉,又兜到江曼光身上。知道她不想听這些,轉開話題說︰
「對了,你爸最近有沒有跟你聯絡?他過得好不好?」
「有一陣子了。」江曼光想想,說︰「上個月他從紐約打電話給我,說什麼他們美國總公司要將他派駐到日本,也不知道結果怎麼樣了,他一直沒有打電話過來。不過,他聲音听起來,好像過得還不錯,很有活力。」
「是嗎?那就好。」溫純純唇角微微一揚,神態那麼親切安祥。她略略抬頭望了角落一眼,將水壺端給江曼光,說︰「麻煩你替我幫那位客人加點水,順便問他要不要換一杯熱咖啡,我們免費招待。」
江曼光轉頭漫望了那人一眼,默默接過水壺。像這種小細節,她母親一直是很體帖的,不會忽略。若說這是溫柔女人該有的‘原味’,那麼,她缺乏的!大概就是這樣一味。她是粗心了一點,所以吧,比較不會惹人愛憐。但其實,如果有那樣一個人對她那樣疼惜,將最深刻的都給她,她也會以最柔情的愛憐他,把最熾熱的還給他。
只是,那樣一個人要何處去相遇?
「對不起,先生,幫你加水。」她動作不太純練地在杯里加滿水,小心地避開擱在水杯旁的眼鏡,怕將它濺濕了。
那人似乎被驚動,身體震了一下收回呆怔的眼神。
她堆起笑,說︰
「你的咖啡冷了,需不需要我幫你換一杯熱的?本店免費招待。」
「不用了,謝謝。這樣好了。」他戴上眼鏡,抬起頭來!似乎試圖想延開一個微笑,不過沒有成功,氣質顯得冷。那聲音也是略低充滿磁性、金屬冷的很男性的嗓音。
她心頭凜了一下,不提防那種低溫。而且,他也有一雙很美麗的眼楮,很黑的一種棕色,幾乎不透光。好似不論什麼物質進入了那雙眼楮,都會被吞沒。
她隨即轉身。心頭那一凜,只是短暫一剎時!卻那麼驚濤駭浪,拍岸制石,轟隆的!天地浪流不安的鼓噪。
「對不起……」那人忽然叫住她。她只得回頭。「請問你們幾點打烊?」
「十一點。不急,你可以慢慢來。」她看著他下巴回答,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加了後面那一句,說完才覺得有些荒謬。
「不了,我也該回去了。」那人喃喃的。不像在對她說話,倒似自言自語。但他沒有動,好像有什麼不情願。
江曼光沒再停留,走回吧台,將水壺放回台上,對溫純純搖頭,表示不必再沖煮咖啡。正想開口,電話響了起來。
溫純純接起電話,低聲交談了一會。听那內容,江曼光猜大概是席茂文打來的。果然,溫純純掛斷電話,說︰
「你茂叔打來的。他說待會會過來接我回去。」
江曼光沒表示什麼,隔了兩三秒,跳下椅子,邊穿外套邊說︰「我也該走了。」
「再待一會嘛。等你茂叔來,跟我們一起回去。」
「下次吧。」她微扯了扯嘴角,看起來像在笑。想在席茂文來之前離開。走了兩步,想起什麼,回頭說︰「對了!媽,這兩天我可能會出去旅行,如果你打電話找不到我,不必擔心。」
「旅行?怎麼這麼突然?你要去哪里?跟誰去?什麼時候回來?」太突然了,溫純純疑慮一堆,不放心。
「很快。」江曼光想了想,什麼也沒說。擺了擺手說︰「那我走了。」
角落那男人正收拾了東西往吧台走來,要與她擦身,她沒注意,漫不經心地轉身過去。
「小心……」溫純純在吧台後頭緊張地呀叫起來。
太遲了。她那樣漫不經心!無從躲避地和那人撞個滿懷。
「啊……」那人輕呼一聲,似乎也沒提防到她的莽撞,手上的文件掉了一地,夾著的一個地中海藍的絲絨盒咕咚的滾到桌腳邊。文件夾鋒銳如刀的塑邊割擦過江。曼光的臉,在她的臉頰劃出一道血痕。
江曼光反射的捂住臉頰,悶哼了一聲,忍不住叫痛,卻不敢叫出來,怕溫純純擔心。
「對不起。」她忙不迭道歉,手忙腳亂地撿拾文件。一邊草草對吧台比個手勢,表示沒事。
她把一堆文件塞給那人,跟著又蹲下去鑽進桌子底下。
「曼光,你在做什麼?」溫純純看她做出奇怪的舉動,輕呼起來。不好意思地對那人笑了笑,柔聲道歉︰「對不起,你沒事吧?這孩子就是這麼莽莽撞撞的,真是抱歉。」
「沒關系,我自己也有不對。」那人微微頷首,像是接受了道歉,又一副不以為意。先前那望著兩發呆的落寞感完全消失不見,不留一點痕跡,全然變了一個人似,神態從容且精彩,連那雙眼也銳利幾分。
「喏,還有這個……」在桌子底下撈了一會,江曼光抓住盒子,狼狽地站起來,交遞給那人。側身站著,將完好的那一臉頰對著吧台。盒蓋跌開了,里頭躺著折昭生輝的鑽石戒指。
「哇,好漂亮。」溫純純被鑽石的光芒炙了眼目,低呼了一聲,忍不住贊嘆起來。
江曼光好奇地探頭看了看,倒不太騷動,也不是很明白它的價值。她對鑽石的認識,僅止于瓖嵌在黃金或紅寶石旁,那一堆細細碎碎、看不太清楚面目的玻璃般的透明石子。可眼前那一顆好像不太一樣,感覺好像很稀有,天地唯我獨尊般的一顆獨粒鑽戒,渾圓而明亮,白金的指環、六爪瓖嵌。
「好漂亮,要送人的嗎?」溫純純柔柔地笑著,親切地問道。那笑容也顯得沒有太懷疑。從來寶石送紅顏。
「嗯。」那人點頭。「我下個禮拜就要結婚。」
「真的?恭喜啊。」溫純純依然溫溫地笑著,笑得眉梢彎彎,好像銀著也沾染了一些喜氣。
那男的只是扯個嘴角,湲有大欣喜的反應。江曼光看看那絲絨盒,擔憂起來。說︰
「結婚戒指嗎?那一定很重要嘍。剛剛盒蓋都跌開了,不知有沒有哪里損壞?」
「沒關系。」那男的表示沒事,隨便將盒子塞進口袋里。
「是嗎?那就好。」她看他一點都不興奮的樣子,絲毫沒有要結婚的喜悅。
他無意多寒暄,會了帳!禮貌地點個頭,望了江曼光一眼,側身往門口走去。但他似乎發現什麼,回頭又看著江曼光,像是想說什麼,遲疑了一下,很輕微地,還是推開門走了出去。
「那我也該走了。」江曼光對母親揮個手,小心地不讓受傷的半邊臉頰被瞧見。
「曼光……」溫純純還要挽留。江曼光假裝沒听見,快步逃了出去。
「呼!」逃到了店外,她總算才松了一口氣,伸手模模臉頰。
「好痛。」那股辣痛還沒消失,傷口腫了起來。她沾口水涂在臉上,傷口遇水,辣辣刺刺的,火燒似的痛得很不干脆。
她一邊叫痛一邊很不衛生地往臉頰涂口水,一邊往路口走去。路旁停滿了車子,有的還很不客氣地卡去了半條馬路,她小心地繞過一輛白色的喜美,拐到人行道,視線跟著一拐,就看到那個人。他站在路邊,像在等候什麼,又像在發呆,整個人被濃郁的夜色吞噬,被黑暗所覆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