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不到兩步,她就撞到桌角。她擰緊眉,揉揉股邊,低咒了一聲。阿媽節儉慣了,不管白天黑夜天晴陰雨或夏冬春秋,屋里頭的亮度永遠不會超過五燭光,破屋里老是呈現出一股世界未日似的頹調氣氛,埋伏的陷阱更常教她不小心撞得一身瘀青。
她轉過身,旋風似,又一個不小心踢到了椅子,痛得她直咧嘴,跳了起來,彎下腰去。
「該死!」她咒罵一聲。她老是這麼不小心,自己給自己找麻煩。
「小心點。」身旁有人扶起她,聲音有些笑意,像救難的白馬王子,出現得很恰當。
「維廉!?」她定眼一瞧,皺眉說︰「你怎麼會在這里?什麼時候來的?」
「來很久了。」葉維廉好耐性的微笑。他傍晚就來了,足足等了她一個晚上。
「你去哪里了?怎麼現在才回來?」語氣很閑,像只是隨口問問,目光卻緊緊盯著她,霸佔住她的視線。
王米夏移開目光,聳肩說︰「只是隨便走走。你找我有事?我阿媽呢?睡了?」
「當然睡了,你應該知道現在都幾點了吧。」
又來了,那口氣。王米夏抿抿唇,避開葉維廉的逼視,低下頭,雙手插進褲袋,低聲說︰
「拜托你,維廉,現在才十一點好不好。」有時她實在覺得葉維廉簡直對她關心得太過頭,比她媽還羅嗦。
她知道他關心她,對她好,對她體貼包容又好耐心。認識那麼久,青梅竹馬,他們的關系似乎是很理所當然的,不需要理由自然就存在。所以,他也就那麼理所當然的管束起她的一切,關心得過頭。而且,他把對她的「關心」視作理所當然,變成一種責任與義務似,到最後,他們之間的關系,就更加那麼天經地義的存在了。
「都已經十一點了。」只是,葉維廉的態度一直很溫和,接近柔。「米夏,你好歹是個女孩子,自己一個人要多小心,別在外頭晃到這麼晚,沒事盡早回家。」
「我知道。」
「光是知道沒有用,你老是這麼游晃是不行的。」葉維廉的語氣簡直已像一個嗔責麻煩的妻子的丈夫般,拿她又無奈又疼惜又不禁替她擔憂。
「維廉,你講話的口氣不要像個老頭好嗎?我又不是小孩子,自己會照料自己的。」相對于葉維廉的好耐性,王米夏顯得有些不耐煩。
「我是為你好。你這麼晚才回家,我會擔心——」
「維廉——」
「你別不耐煩。」葉維廉將她拉近一些,用一種極其理所當然的口吻說︰「你媽不常在家,阿媽年紀又大了,我不好好看著你的話,怎麼照顧你。你太不懂得照顧自己了,我如果不管緊點的話,你更不會愛惜自己。光憑自己心意去行事是不行的,米夏。你有時就是太隨性了。我會擔心的。你啊,這個個性老是不改,對你真是一點都疏忽不得。」說著,順手替她撥理散亂的發絲。不只是口吻,連態度都那般理所當然。
「我不是小孩子,我自己會照顧自己的。」王米夏略略皺眉。「你別忘了,你自己也不過大我幾個月而已。」
「總歸是比你大。我有責任照顧你。」葉維廉微微一笑,話題一轉,問︰「對了,這次期未考考得怎樣?我本來想抽空替你復習的,卻一直找不到你。這個禮拜你都上哪兒去了?」
王米夏翻個白眼,沒好氣地說︰「維廉,你不覺得你管太多了嗎?」
兩個人從小青梅竹馬,她明白葉維廉不是霸道,但隨著年紀的增長,葉維廉似乎對她越管越多,越看越緊,極其理所當然的關心她的一切。
「我不能不管,我有責任保護你和照顧你。」說話的同時,葉維廉又將她拉近一些,俯低著臉。他覺得他跟她的關系,有些不一樣。他是將她當作他的人。他們的關系,本來就是這樣的存在的,有關她的一切,他當然不能不管。
「你要這麼說,那就算了,隨你。」王米夏甩個頭,甩亂了頭發,不怎麼在意。生她的人都不管她了,她不認為他能「管」她到什麼程度。感情是有限的,禁不起無意義的揮霍。
「你還沒說,這個禮拜你都忙些什麼,忙到我找不到你的人。」葉維廉固執要問清楚,對這點顯得在意又耿懷。
「我能有什麼好忙的,還不就是和瑤子在一起。」王米夏笑了起來。搖搖頭,說︰「你就要問這些?」
「不,我是要給你這個。」葉維廉從口袋取出個首飾盒,里頭一條白金瓖碎鑽的雞心項鏈。
「你哪來這種東西?」她睜大眼楮瞪著他。
「買的。」葉維廉含著笑,但過于不動聲色反而顯得一些神秘。「這是我特別為你準備的。前些日子,你十八歲生日,卻沒能在那天送給你——」可想而知他有多懊惱。
即使在昏暗的光線下,墜子上的鑽石仍熠熠生輝,問耀著誘惑人的光芒,與價值不菲的質感。
「這是真的?」王米夏被鑽石的光芒炫耀得有些迷惑。
「當然。」葉維廉輕笑起來。「來,我幫你戴上。」他的原則是要就要最真的,絕不要那種贗品或便宜貨。
「維廉,這樣不太好吧……這麼貴重的東西……」王米夏稍稍覺得不妥。她跟葉維廉的交情就算再好,也沒有道理平白收這樣貴的東西。而且,她也不習慣,感覺怪怪的,太突然了。
「你放心。這東西沒你想的那麼貴。別動!」他輕輕撥開她頸後的發絲,修長的手指輕柔地拂過她的肌膚。
王米夏乖乖站著不動,任由他為她戴上項鏈。想想,還是不解,問說︰「我還是不懂,怎麼這麼突然?以前生日不就那樣平常的過,你也從來不會奇怪的送我什麼,怎麼這次——感覺好別扭。」
「以前是以前,但現在不一樣了。你已經——」葉維廉雙手繞過她頸後,輕巧的把話含住,為她戴好項鏈,手指順勢一滑,撩撥過她有些凌亂的鬢發。
越過了後青春期的結界,眼前亭亭站著的王米夏隱隱已經流露出一種神態,清純與野美並存,邪戾里摻雜一款流動的嫵媚,不再只是少年,少女的神采被款款難以名目的風情姿色層層疊穿。
「有什麼不一樣,我還是我。」王米夏低頭看看胸前的項墜。她不習慣配戴飾物,總覺得似乎被什麼東西束縛住的怪異感。「謝謝你,維廉。」她咧嘴笑一下。「你一直都沒變。鎮上那些血統有據的人都不會跟我說話,只有你——想想我也挺疑惑的,你為什麼要對我那麼好?」
葉維廉笑笑的,沒說話。他也不知道。他只是覺得他有責任照顧她保護她,好似一種使命。
王米夏也沒有期待答案,又笑一下,頭一揚,忽然說︰
「對了,這是上次跟你借的錢。」她掏出伍佰元遞給他。
「米夏,你這是做什麼?」葉維廉瞪大眼楮,失笑起來。
想想,夠荒謬的。他剛送了她一條價格以萬計的瓖鑽項鏈,她卻掏出區區的伍佰元還給他。這中間的微細差距讓他的心不禁扭曲一下。下意識里,她還是將他當外人,對他有距離。
「我……」王米夏似乎也對自己這不假思索的舉動感到有些荒謬,呆看著自己手上的錢,愣笑起來。
葉維廉看在眼里,回愎從容的表情,看看她,忽然伸出手撫模她的臉頰。王米夏詫異的抬頭,沒說什麼,感覺他的撫觸很愛憐。
「維廉……」這種感覺很奇怪,就好像她對擁抱溫暖身體的陌生。她對它的步驟沒概念,所以也就沒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