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米夏!?」源賴安乍見她那一副流里流氣的樣子,有些詫愕。再看她叼著煙,一旁的賀瑤子又是那副德性,心里忍不住搖頭。「你還未成年,怎麼可以抽煙,還有你——你——」叫不出賀瑤子的名字,眉頭一皺,揮手說︰「你們兩個,時間不早了,趕快回去。」趕狗一般,口氣很敷衍。
其實,他壓根兒不想管學生的事的。他是這學期中才來這所學校的,但他根本不想教書。他想進天文所,出國再進修,進美國航太總署或某個天文台從事研究。但那不知要耗費多久的時間,女友的家里希望他能有個穩定的職業足以建立一個家庭,透過關系安排他到這所學校任教,他既無奈又不得已,只好妥協接受。
「別那麼大驚小敝,源先生,抽個煙又不算什麼。」王米夏噴口煙,嘻皮笑臉的。「×先生」——她都是這樣稱呼那些老師的,莊重里含著一種只有她自己知道的不屑。
「是啊,源老師,帶著女朋友別那麼嚴肅嘛。」賀瑤子笑嘻嘻的接口,一雙杏花眼睜得水水大大的,朝兩人亂瞟,瞟得源賴安的女朋友不好意思起來。「源老師,你女朋友真漂亮,下回帶到學校來,介紹給大家認識嘛。」
「賴安,這兩位是你的學生?」余杏香很有教養。漂亮、但還不到美艷的臉上難得有一種嫻淑的氣質,這是現在的女孩身上找不到的。但看起來有些拘謹,文靜得很傳統。王米夏暗猜,她大概燒得一手好菜,就是那一套嘛,「要抓住男人的心,先抓住男人的胃」,上個床還要把燈全關掉。
源賴安草草點頭。一次說不听,他也懶得再管,拉著余杏香轉身就走。這種破三流高中,問題學生一堆,他才沒那種多余的愛心去浪費。反正他根本就不想教書,也不想將他的人生浪費在這種無聊的瑣碎上。這些學生就是吃飽了閑著,問題才會一大堆。
「既然有時間在這里耗,就去學學人家明星高中的學生,多念點書,腦袋瓜才不會成天到晚裝著漿糊。」他冷淡的丟下一根傷人的刺。
「什麼嘛,這麼拽,他有病啊。」賀瑤子啐了他背影一口。「他以為他多了不起。如果真有那麼了不起,就不會窩在這所破高中教書了,竟然還罵我們腦袋裝漿糊!米夏,想個法子整整他。」
王米夏不怎麼起勁,懶懶的。「他說的也沒錯。反正他們那些人本來就是這樣看我們的,你那麼激動做什麼。」
「我就是咽不下這口氣。」
「算了吧,我看你是看他身邊帶了個俏女郎,把你比下去,對你不屑一顧,又將你瞧得一文不值,你才抓狂的吧。若是這樣,那簡單。你如果有本事,就想辦法將他勾來,等他上鉤了,再嘲笑他、羞辱他,出你胸中一口怨氣。」
這哪是一個「正常」的高中女孩會出的主意!未免太荒唐可怕了!王米夏卻說得很平常,一副理所當然。而賀瑤子也一副見怪不怪、處變不驚的模樣,似乎對王米夏的「荒誕不經」很習以為常。
「行不通的。」賀瑤子搖頭。「源賴安那家伙有冷感癥。你沒看他對圍在他四周那些女孩,那種不耐煩的臉色。」
「沒試你怎麼知道?」
「我可不想自討沒趣。」
「那就算了,那些窩囊氣忍一忍就沒事了。」
「可是,實在很氣人,你不也看到他那種臭屁的賤樣,你不生氣嗎?」
「不然你想怎麼樣?難不成你想找人扁他一頓不成?」王米夏扯扯嘴皮。「饒了我吧,我可沒那種雄心大志,我只想平安無事的混完高中。」
賀瑤子翻個白眼說︰「饒了你?是誰剛剛還出餿主意要我勾引那家伙的?」口氣挺乖戾尖酸的。
王米夏貪婪的將根煙抽到只剩煙,才丟掉,踩熄了說︰
「是我。我蠢,我笨,我腦袋全是漿糊,行不行?」一連罵了自己好幾句,毫不在意鄙薄自己。
對她這種態度,賀瑤子似乎也很習慣,笑看著她。王米夏對什麼事似乎都不很認真,一副無所謂;性格有種奇怪的傾斜,不肯安份的按牌理出牌,且總有一些驚世駭俗的想法,若無其事的說出一些荒誕不經的話。她是一個沒有「秩序」的人,永遠一片凌亂,無法從任何脈絡分析她。反正她就像她自己說的,只想平安的混完高中,非到不得己,她不會給自己找麻煩。
「反正也只是間破三流高中,要這張文憑能做什麼?」賀瑤子一點都不覺得這張文憑有什麼好珍惜的,可有可無。
「又不會少一塊肉,有總比沒有好。在我們這個畸形兼變態的社會,搞不好有一天你會突然發現,連當個妓女都要高中畢業——」
「看來你腦袋里裝的還不全是豆腐渣嘛,王米夏。」兩個人說著話,都沒注意到源賴安不知什麼時候又折回來,冷不防冒出來嚇人。
只有他一個人,身旁的余杏香不在了。
賀瑤子嚇了一跳,夸張地拍著胸口;王米夏卻半眯起眼,笑得很假惺,說︰「謝謝你的夸贊,源先生。不過,如果你的口氣能再柔和一點,我會更高興,更覺得被鼓勵。是不是啊?瑤子。」
「對啊,沒錯。」賀瑤子笑著猛點頭。難怪方圓十里內那些三姑六婆都奈何不了她。這個米夏,實在壞死了,好一張尖酸刁蠻的嘴,明知道人家在諷刺她,她就是有本事不慍不火,若無其事地將那些冷嘲熱諷反擊回去。
不過,源賴安的火候也很夠,連睫毛都沒眨一下,一副愛理不埋的、管你死活。
「你們兩個沒事最好早點回去,讓那兩顆豆腐腦多塞一些有營養的東西,省得越來越痴呆。想釣凱子的話,這種鳥屎不生的地方也不會有什麼好貨色的。快點回去,少在這里丟人。」
這些話又尖又酸,口氣也很沖,充滿不耐煩。他根本不是在勸告,更別提什麼循循善誘。事實上,話一說完,他掉頭就走,根本懶得再和她們羅嗦,他才沒閑工夫在這些白痴身上浪費。這些問題學生,個個一頭豆腐渣,腦袋根本是長著好看的,一點用處都沒有,浪費時間跟這些人磨菇,根本就是浪費自己的生命。
所以他根本就不想教書,偏偏余杏香的父母要求什麼穩定的職業。狗屎!他就不相信,教這種三流高中就會有出息,他才沒那種愛心和耐心浪費在這些白痴身上。虧他們在教育界也打滾三十多年了,偏偏滿腦子食古不化,不管做什麼,就只求一個平穩、一個安定——偏偏他沒有拒絕的余地。沒有人了解「天文」是啥東西,覺得陪著他耗太不保險了,一逕要求他有個「穩定安適」的工作,所以,除了公務員,「教書」就成了最理想妥當的選擇了。
但教了半學期,他發現蠢的牛不管牽到那里還是蠢。三流的貨色果然就是三流的水準,又笨又差勁。這些人,不但又笨又蠢,而且白痴兼魯鈍。連E=MC2是什麼都搞不清楚,更別提什麼流體、力學的,听都沒听過,就只知道一顆隻果從樹上掉下來,打在牛頓的頭上。如果問杠桿定理是什麼,簡直是對牛彈琴。杠桿?翹翹板嗎?那些白痴就只想得到這樣的答案。至于「光年」、「秒差」有什麼異同,那些豆腐腦袋更不可能知道。依他看,那些白痴對整個宇宙大概就只知道一個大陽系,背得出九大行星就該偷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