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七回頭,看清是她,訝異說︰「姬姑娘?」臉上立刻浮起笑,走到她面前。
「你直接叫我名字就可以,不必喊甚麼大人的。」略頓一下,稍微打量她,問說︰「你的傷還好吧?黑王沒有為難你吧?」
「嗯……我沒事。」姬宮艷躊躇了一下,只那麼一剎那,還是覺得甚麼都別說的好。帶著甜甜的笑,說︰「剛才多謝您的幫忙,我實在很感激。」
「哪里,我也沒幫上甚麼忙,你這樣說,反倒叫我汗顏。」
「不!如果不是大人您剛好經過,我還真不知該怎麼辦。大人您是我的大恩人。」姬宮艷一心想與程七攀上關系,緊抓著這來得極為不易的機會,卑躬曲膝,刻意的迎合奉承。「能遇見大人,真是我三生修來的福氣。」
「你這樣說,我更不好意思了。」程七微微一笑,對她的話並不怎麼認真。
「對了,你家小姐我已差人護送她回去,你不必擔心。」
他看看姬宮艷,看她一臉眉清目秀,額頭上那猙獰的黥印顯得就分外的刺眼。
這樣一個女孩,可惜了竟生為一個奴僕,心里不由得對她有幾分可憐。月兌口說︰「听說崔大戶雖然家財萬貫,但為人苛刻,並不懂得體恤下人。你在崔府,日子想必十分辛苦。」
姬宮艷掂掂他那語氣,似乎有同情她的意味,婉轉的垂下眼,一副楚楚堪憐的模樣、語氣很無奈,說︰「這是命。我生下來就是個奴婢;偏偏誰叫我又沒那個福氣,遇到一個好主子像澄王那樣我只能怨自己的命不好。」
程七沉吟了一會,心中盤算著,目光又接觸到姬宮艷額上丑陋的黥跡!同情更甚,決心說︰「如果你願意到澄堂院的話,我倒可以幫你這個忙。」
「真的?」姬宮艷澄如水的雙眼亮起來。她小心的不讓自己顯得太過欣喜,刻責將口氣壓得很平常。
程七揚揚眉,很有幾分擔當自負的味道。笑說︰「憑我的能力,這點事我還辦得到。」
「那我就先謝過大人了!」姬官艷盈盈笑起來。
命運總算靠向她了。攀上了程七,就等於攀上了澄堂院。程七是上天平白送給她的好機會;也許,還會是她富貴榮華的踏腳石。如果能進了澄當院,運氣好被澄王信看上的話……
她抬起頭,對程七展顏一笑。清澄澄的眼,蒼白清冷的容顏,開族著一朵無心的花蕊。程七心頭微微一悸,更添一分不忍與可憐,心里暗下決定,只要是他能力所及的,他都願意盡力幫助她。
這也算是婦人士仁吧?但姬宮艷臉上偶爾閃過的那種無奈、楚楚的神情,勾動他不忍的心腸,基於仁心義理,他覺得有幫助她的必要。
姬宮艷且又笑了,暗暗對命運而笑,隱隱笑在眼眸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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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了吧?流火。你不惜替她求情,結果呢?還不是一樣。她不過是眾多那種攀權附貴的俗鄙女子之一罷了,根本不值得你對她產生同情。她不是姆拉,你千萬別因為她那些話就被她所迷惑。」
暗處後,鬼堂合以看穿一切似的口吻,帶幾分鄙夷盯著不遠處的姬宮艷。他們一直跟在她身後,把方才她和程七對話那一幕全看在眼里!等程七離開後才現身。
煌流火慢慢收回目光,默默無言。初見那一剎心靈的震動已深。不管看見甚麼似乎都沒有甚麼影響;他反而更加不忍,不忍看見姬宮艷那種奴顏的表情。
「現在你應該明白,你那種婦人之仁是多麼不必要吧?別忘了你現在應該做的事,更別讓我對你失望。」鬼堂暗銳利的眼神牢牢縛住煌流火,口氣陰冷。他跟煌流火雖然如同兄弟一般長大,但不該留情的時候!他絕不會留情。這一點,煌流火比他還明白。
「是的,暗王。」煌流火恭敬的答覆。他從來不曾違背鬼堂暗,更別提與鬼堂暗爭辯或爭奪甚麼。
「暗王……」他突然又開口,欲言又止,顯得有些遲疑。他躊躇了許久,還是無法釋然,忍了又忍,終究忍不住內心的疑問。「為甚麼……你會說姬姑娘她……殺了你?」
表堂暗突然丟下那句話,令他錯愕了許久,百思不解。這太匪夷所思了。姬宮艷怎麼可能會……
「因為夢。」鬼堂暗簡單丟下這句話。見煌流火仍一臉迷茫疑惑,冷灰的瞳孔縮了縮,將目光掉向姬宮艷,說︰「她在夢中殺了我。」
「在夢中……?」煌流火鉻愕抬頭。
表堂暗轉過身來,直視奢他。「你應該明白,流火,我不會讓任何‘可能’有轉化成‘事實’的機會。你別忘了,在北邑,當沙暴來襲時,任何一個掉以輕心,都將是致命的疏忽。我不會容許自己犯這種錯誤的。」那聲音經過壓縮,又冷又堅硬,而且不留餘地。
「可是,暗王,她只是一個奴婢,怎麼可能」
「不必說了!我知道你的意思」鬼堂暗舉起手打斷煌流火的話。他明白煌流火想說甚麼。姬宮艷只是個奴僕賤民,並沒有那種機會或可能接近他。而且,夢畢竟只是夢,究竟不是現實。
然而,那個夢實在太真實了,他似乎仍可以感覺到那種椎心的痛苦。況且,乍見到姬宮艷那剎那,他胸口突然猛烈的疼痛又是怎麼回事?
是預兆嗎?他不得不懷疑……
「總之,你別忘了我們來殷方的目的。千萬別讓我對你失望,流火。」他特意注視著煌流火碧綠的雙眼,看穿到他內心深處理,用很慢很慢的語調,刺琛奢煌流火的忠誠。
煌流火挺立著沒說話。鬼堂暗是他的王,他用性命交付的王,他誓言與全天下為敵而效忠的王。
「很好。」鬼堂暗點點頭,重新將目光掉向姬宮艷。「我就將她交給你。跟著她。必要的時候,我想你應該知道該怎麼做。」
「是,暗王。」煌流火低下頭,恭敬而無異議。
表堂暗暫時是放過了姬宮艷,但是他明白,如果真有那種「可能」的時候發生,他必須殺了姬宮艷。他仰起頭,深深吸了一口氣。殷方的天空藍得那麼柔和,和北邑那種熾烈的陽光灼燒下的濃靛、與沙暴風起時的黃灰色天空顯得是那麼不相同。
他又吸了口氣,在原處站了片刻,才舉步追上姬宮艷。
「姬姑娘!」
他的叫聲驚嚇住姬宮艷。她的背影先是一震,動作變得十分僵硬,艱難的轉身過來。
「煌將軍……」她很快就恢復鎮靜,但笑容很不自然。
「對不起,嚇著了你。」煌流火很自然走到她身旁,與她並肩,特別留意了她肩傷的情形。說︰「你的肩膀還痛嗎?來,東西我幫你拿著吧。」
「這怎麼行!」姬宮艷連忙搖頭。「煌將軍是何等身份,怎麼能……我的傷不礙事,多謝將軍關心。」跟著望他一眼,隨即又害羞似畏怯地垂下頭。
她的拒絕雖不見得完全是作態,但試探的成分倒很有幾分。她听過太多有關北邑黑王和殺人將軍的傳言,眼前的印象卻很難令她產生聯想。但煌流火的態度太溫和了,她不僅受寵成驚,簡直忐忑剛剛鬼堂暗不就莫名的想殺她,煌流火的親切教她稍稍無所適從。黑王畢竟是黑王,不是澄王信,她怕惹上他們!牽連上禍端。
「身份?」煌流火听她這麼說,竟諷刺的笑起來,平日漠然的表情微微有些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