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你跟她離婚!」花佑芬抓住他的衣服,用著全身的力氣嘶吼出來。
林明濤用力扳開她的手,整整凌亂的衣服,面無表情回說︰「你現在心情不好,我不跟你多說,等你冷靜下來,我們再好好談談。」轉向徐愛潘說︰「阿潘,你勸勸她,改天我再來。」
說著,便朝門口走去,不再留戀花佑芬一眼。
「你走!你走!走了就永遠不要再來!」花佑芬憤懣極了,說不也的怒恨,又不甘發出椎心的哭喊。
林明濤頭也沒回,連一步也不猶豫。花佑芬跳起來,用力將桌上的東西掃在地上,抓起椅子砸向電視機,又將鏡砸碎,把家具搗亂得面目全非發泄怒氣。
「佑芬,你冷靜一點!」徐愛潘沖上前阻止她。「他都走了,你砸這些東西有什麼用!」
「別管我!」花佑芬橫過臉大吼。
「我不管行嗎?看看你這樣子!你就算把屋子全都咂了,林明濤一點也不會痛!」
人的感情都是很不可靠的。海誓山盟有什麼用呢?一旦變了心,就像化學作用,變了就是變了任你怎麼哭求,再也不可逆回來。
花佑芬丟下椅子,望著滿屋子的瘡痍,慢慢蹲下來,嚎啕大哭。「我恨啊!阿潘!我就那麼不值——」
「你只是看錯了人。林明濤既然對你沒心,你就不要再留戀,好好愛惜自己,何必再為他傷心。」
話雖這麼說,徐愛潘心里卻不免嘆息。世間的事,說說容易,但現實與道理完全是兩回事。
總有那種飛蛾撲火的傻子。否則,這天下,就不會有那些痴心的故事。
***
棒天清晨,天還是黑的,徐愛潘突然醒來,被一種淅瀝的水聲吵醒,她以為是下雨,打開窗子看,天空清倩。她靜下心,听仔細了,聲音是從浴室傳來。
客廳尚一片凌亂,四下滿是玻璃,她小心避開,走往浴室。
「佑芬?」浴室里的燈亮著,由門下溢出光來。水聲淅瀝嘩啦,溢滿的聲音。
花佑芬沒有回答。她提高聲音又喊了聲。
「佑芬?你在里面嗎?」
回答她的,仍只有滿溢的水聲。
她覺得奇怪,敲了敲門。死寂的回音讓她感到寒栗,驀然涌起一股森然的感覺,著慌起來,不斷高聲叫喊著。
「佑芬!」她用力撞開門,跌撞了進去。
浴室里滿地水漬。浴白放滿了水,花佑芬躺在浴白中,左手擱在缸緣外,無力地下垂著。殷紅的血,沿著她的手腕流進了浴白,染得缸里一池血紅。水籠頭開著,血色的水,隨著缸水的滿溢,不斷涌冒出缸外。地上傾倒著一瓶安眠藥,瓶子是空的,旁邊還倒著一只破裂的水杯。
「佑芬!」徐愛潘大叫。
她跌撞著出去,一邊抖顫一邊從殘礫中找出電話,叫了救護車,聲音一直在發抖。她怎麼也沒想到花佑芬竟然會這麼做,姿態那麼決絕。
救護車很快就來了。她跟上去,一路不停在發抖。花佑芬急救的時候,她一直抱著雙臂縮在牆角,直忍不住惡心地想吐。
但她終究沒有嘔吐出來。
挨到天大亮了,甚至陽光變得熱的時候,花佑芬總算才從手術室被推出來。
「醫生,她沒事吧?」她迎上去,幾乎是用沖的。
「沒事,幸虧發現得早,總算保全一條命。」
听醫生這麼說,徐愛潘緊繃的神經驀地松弛下來,提不起力氣,恐懼感開始襲向全身,蹲在地上干嘔。這時候她才開始知道害怕,感受到那沖擊。
死心眼的女人,在感情受挫折時,總是會開始懷疑人生,懷疑再活下去值不值,對生命,比不上一場情愛認真。
但為什麼這麼傻呢?情婦不是只要穿戴得漂漂亮亮,听情人訴苦,給他溫柔解語就好了嗎?
還是貪啊!終究是女人,要的還是男人的一顆心。
想到花佑芬以那種決絕的姿態躺在浴白里的模樣,她不禁又顫抖起來。飛蛾撲火原是種自殺的行為,它們卻還是不悔。
那天夜里,花佑芬醒來,看見守在病床旁的徐愛潘,啞聲問︰「阿潘,這是哪里?」
「醫院。」徐愛潘看著她蒼白無血色的臉,勉強忍住心酸。
「是嗎?我還沒死嗎?」語氣沒有一點慶幸。
徐愛潘神情略黯,吞著一口嘆息。「你這又是何苦,那麼傻!」死了固然一了百了,但也什麼都沒有了。
「我不甘心啊,阿潘。我要他一輩子後悔內疚。」
「死了你就甘心了嗎?再說,你死了,林明濤只是少了麻煩,根本不痛不癢。」
都說千古艱難唯一死,怎麼女人為愛輕生、為情殉命卻是如此義無反顧?為的還是不愛她的男人——
「我不甘心啊!我不甘心!」花佑芬重復這分怨和恨。
但不甘心又能如何?她們的愛情原就沒有保證。
徐愛潘突然覺得疲累極了,為她自己也為花佑芬。婚姻是一種愛情問題,婚姻以外的愛情卻成為道德問題。因為不被法制和社會共同價值觀認同,她們的愛情,一開始就沒有立足點。
「你好好休息吧,別想太多。其它的事,明天再說。」她替花佑芬拉了拉被單,輕輕微笑。
明天會吹明天的風。明天的事,明天再說吧。
夜深了,此刻的她們,需要一個美好的夢。
第十一章
月亮從東邊升上來,越過遠處那幢凌空的高樓,低低地垂掛在西邊的地平線上。從十七層樓高的窗子望過去,月光盡避傾斜了,仍似乎可以感到它冷冷的注視。
那麼刺眼,像有人在窺探。
徐愛潘刷地拉上窗簾,隨便往地上就躺,天花板上亮起滿天眼目的星光。十二月的天,青瓷貼的地板有點涼。
「這樣躺在地上會著涼的。」徐楚走過來,搖搖頭,一點包容的笑。都二十幾歲的大人了,還像個小孩。
「著涼好啊,可以更有理由躲在被窩里睡覺。」
她回他笑,半認真地,半開玩笑。
徐楚又搖搖頭,坐下來,手撐著地板,彎身看她。
「這幾天你上哪兒去了……我一直找不到你。」他有點難以忍受。她明明跟他那樣親了,卻還是對他那麼隔閡。
「有點事。」徐愛潘含糊帶過去,不想提花佑芬自殺的事。這些天她都在醫院照顧花佑芬,知道徐楚找她,存心擱著。
花佑芬自殺,讓她滋生許多復雜的感觸,稍稍看清情愛的虛幻,心變得有些冷,又無奈、不確定。感情該是不顧一切、不負自己的心好呢?還是萬般皆休,及早悟空的妥當?
她伸出手,勾住徐楚的脖子。「見不到我,你想我嗎?」甚至她懷疑情愛的本質,是否走到頭,不是一紙婚姻契約書,就是一場游戲一場夢。而她,連籌碼都沒有。
「想,想死了!」徐楚順勢低頭親吻她,敏感地覺得她有些不一樣,又懷疑自己太多心。他覺得徐愛潘的眼神變得遠,隔著一層虛幻。
「是嗎?那麼,這個周末,你陪我一起過嗎?」聲音淡淡,竟有些為難故意。
徐楚遲疑了一下,短暫,但只那麼一下就夠了。徐愛潘冷笑一聲,很輕地,放開手,說︰「你放心,我不會為難你的。這個周末,我自己有地方過。」
耶誕夜呢,精彩的節目多的是,她怎麼會沒地方過!
徐楚听了,卻竟忍不住一股醋意,滿不是滋味,抓住她的手,質問︰「你是不是跟誰約好了一起過?」
「怎麼會。」徐愛潘婉轉輕笑,不知是有意或者無心,留了一截吊詭。
徐楚認真盯了她一眼,將她拉起來,正色說︰「阿潘,你跟我都那麼親了,已經是我的人,我可不許你再跟別的男人有什麼瓜葛。」嘆口氣,親親她,又說︰「你說我自私也好,我就是嫉妒,只想把你藏在口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