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得抬起頭,很無力的。「‘你’並不是一件東西,我想要也要不來。」她不知道他內心怎麼想,也不去管他怎麼想,但關于他們之間,就那麼自然的發生。他們見面、吃飯、聊天;一個又一個的相約,就似在戀愛一般。無法否認的,她難以拒絕這種感覺,一步一步朝向那種不能自禁。
徐楚沒料到她會有這種回答,反而錯愣失笑。他原想逼她為難的,她卻狡黠,雖然她的神態是那麼莫可奈何。
「算了。」他不再在那問題上頭打轉,問說︰「你待會沒事吧?一起去看電影——」
「你不必工作嗎?」徐愛潘反問。她反而覺得他似乎很閑。「改天好嗎?我想去天文館看星星。」
「看星星?」徐楚忍不住皺眉了。她的閑情未免太多,而且,浪漫得——矯情。想想,他有過的那些女人,逛街、喝下午茶聊天、上美容院,甚至打打小牌等,他都可以理解。但她做的那些,諸如看海、看天空、看星星什麼的,完全是少女的夢噫,對一個二十六歲的女人來說是不適合的,而且也未免太矯情。
但徐愛潘只是笑笑的,沒解釋。
徐楚暗嘆口氣。其實他明白的,不是矯情,也談不上浪漫,就只是跟她的性格、興味有關。想想,那些電影、少女漫畫、小說都把看海這等事描述得很詩意,加上柔焦,模糊得如夢似幻。其實,看海觀星,只是在說起來、听起來感覺很浪漫,不過也只是一種生活日常。差別也不過是每個人興致不一樣、重心不一樣罷了。想想,那跟看電影,欣賞舞蹈、舞台劇有什麼不一樣?他明白的,只是忍不住嘆氣。因為有一種不受全心重視的感覺。
他不認為她會喜歡那種滿岸燈火的夜景。那麼……他拉住她,不由分說︰「我們去看電影。等散場,天黑了,就有星星。」他準備給她一個驚訝。他賭她一定會喜歡。
「可是……」徐愛潘還有猶豫,被他拉著,牽牽絆絆的。
徐楚走得急,她被絆到腳,鞋扣松了。她喊一聲,停下來。他看著,竟自蹲下去,幫她扣緊鞋帶。
啊!這個舉動很平常,徐愛潘內心卻小小受到震撼,遠比任何甜言蜜語教她動搖。
「走吧!」他起身沖她一笑,並不知道她心中方起的波瀾。
她拉住他,有些怯怯地挽住他的手。他似乎有些意外,眼里流露出一點意味,反手一握,將她挽緊。
電影院正在推介法國某新銳導演的系列影展,還有一些文藝愛情劇。他讓她挑選,又出他意料的,她竟然選了一部動作片,描述殺手的挽歌。但他卻微笑起來,慢慢地,他感覺他似乎可以一點一點的,能掌握她的節奏了。
電影最後,主角的殺手于槍戰中受傷,引爆自殺,在一片爆炸中煙消灰盡。黑暗的角落里,他突地听她開口,說︰「人死了後,與其躺在漆黑狹小的黑暗里,一點一點、一寸一寸地慢慢腐爛掉,還不如一把火燒了干淨。」
他錯愕住,有一些小小的驚心,伸過手去,握住她的手。無名指中的戒指卻燙得發熱。徐愛潘靜靜抽開手。
出了電影院,天果然黑了。她站著,看著他,似乎在問他要去哪兒。他沒說,只是領著她走。黑色寶馬平穩地奔馳,馬路上車流如龍,流動的燈光似水流,讓人錯以為置身在銀河。
車子越過一個山道又一個山道,像要爬上天頂。夜不輕了,還要再深更濃。四下靜悄悄,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只引擎的聲響在流動。
終于黑色寶馬在地球邊緣停泊。徐愛潘轉頭望望徐楚,打開車門。方才下車,整片暗藍的天空便朝人壓迫而來。她但覺一陣昏眩,不禁退了一步。
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遠遠望去,城市變得很低,燈火璀璨,輝煌在遠方。正前方一大片寬的夜空,由眼目的平視一直延伸到仰頭的頂天,再綿亙至後方。視線所及,幾乎全是天空,眼目下的人間低得不能再低。星點稀疏,是滿潮的關系吧?半空中孤圓的一輪明月,暗空清倩,發散著神話式的光華。
這應該是攝影的鏡頭,卻沒想到她會如此貼近!
「我想你應該會想看看這種景象。」她身後的徐楚淡淡說著,很不刻意。
她沒說話——是說不出話。設若是他有意討好,他真的入侵到她心坎。她的心在發燙,她整個人一步一步地被侵蝕了,被這個男人侵蝕到她的最深處,那不曾有人到過的地方。
「我可以吻你嗎?」他讓她升起一股情不自禁。
他屏息半晌,靜望著她,姿態有一種等候。她慢慢靠過去,貼近他的身體,雙手搭上他的肩;唇方輕觸到他的唇,他卻猛然伸出雙手摟住她的腰,帶一種激動與強烈,吮吻著她的淡紅唇。
「我喜歡美,但又不是絕對的。」他在她耳鬢輕語,親吻著她耳垂。「哪一天帶你去穿耳洞好嗎?」將她的鬢發順到耳後,輕輕撩開,低低親吻著她的脖頸。
他的親吻總會讓她微微抖顫。情愛間的繾綣,對他來說,早已不是稀奇,但她卻不習慣。長這麼大,她第一次讓男人這麼踫她,這麼侵蝕她。
但他要她習慣。他在她耳畔呼吸,吐著又甜又苦的氣息,濕潤又溫熱,有種難以擺月兌的黏膩。
「會痛哪,穿耳洞!」她低側著臉,抵住他胸膛,還是避開了。
再不久,這夜空天狼星將高掛,升起一個傳說。在這個傳說失落的年代,仰望的眼眸有太多的等待,愛情褪卻它顏麗斑瀾的外衣時,已先自成為一個美麗的傳說。但它背負不了誓言,關于星球的傳說,也就被遺忘。
她在以身試火,追逐那個明知會失落的傳說;卻又因那個傳說,而美麗,在世間遺忘的記起星球的情歌。
唱一曲。天狼星就將要升起。
***
電話響起的時候,潘亞瑟正要出門;他已經走到門口,急忙地踅回。
「小璇?」他沒想到是他太太打來的,還以為是……他清清喉嚨,和才北上的太太約好踫面的時間地點。
結婚幾年了,又這般分隔兩地,濃烈的熱情稍稍淡冷一些。當年是她追他的,就像徐愛潘如今先主動表白一般。從以前開始,一直就有女人主動對他表白示好,他其實很習慣。不過,徐愛潘的告白,多少還是在他心里激起一絲小小的漣漪。
因為她的純情吧!他有一些感動,更有一些沾沾自喜。但其實,像徐愛潘這種例子情形的,他也不是第一次遇到。他之所以會對徐愛潘稍稍動心,多少源于她的文采。文采造就她的氣質,讓她顯得比較特別。從古開始,多少文人逸士都將恩情予結發,愛情則留給青樓的紅粉知己,只因唯有紅粉的氣質才情能與其想答和。
當然,他並不是將徐愛潘比做青樓女子。只是,他自己算是文人,很能明白那種感覺——甚至感同身受。他需要一種共鳴。他對他太太是有極大熱情的,同時,他也希望與她有那樣的共鳴。對于徐愛潘的告白,他不能給她任何保證,又不想欺瞞她,只得誠實以告。他為她心動,卻無能承諾任何。
而她一直沒有回答。那樣也好,他反倒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畢竟他已不再是少年。如果他和她維持婚姻以外的關系,總會有一些現實的問題。
「亞瑟,這里!」進入咖啡店,他尚未張望,他太太便一臉歡悅地對他招手。黑瀑似的長發一閃一閃,晶亮得如緞布,姿意地甩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