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羅徹丟在房間,自顧做自己的事。沖完澡出來,卻見他默默吃著泡面,問他話也不答,他干脆不理他。
「南門──」過了一會,羅徹突然開口,沒頭沒腦地說︰「你覺得我不正常嗎?」
「那要看是什麼情形,」南門回頭。「像你這樣,一身髒兮兮又狼狽地突然出現在這里,我就覺得很不正常。到底怎麼了?」
羅徹看看他,默然了一會,低下頭吃面。
「你不想談就算了,愛住多久隨你。不過,你什麼都沒帶,怎麼去上課?下禮拜就要模擬考了。」
南門一番好意,但看羅徹的模樣,似乎仍沒有听進耳。他搖搖頭,隨他去了。
★★★
推開門進去,先是一陣撲鼻的煙味,接著便是漫罩而來的盲目幽暗,幾乎每家PUB都迎人這樣的開頭景象。李蝶飛緊蹙著眉,笑顏不展。
「小何,你們帶我來這里做什麼?」
「散心啊!」小何嘻皮笑臉。「你都沒照鏡子看看自己的模樣嗎?再不出來散散心,我看你一定會垮的!」
這叫散心?!硬拖著她來這種烏煙瘴氣的地方叫「散心」?李蝶飛不由得苦笑,她寧願一個人靜一靜。
羅徹離家已經快一個禮拜,一直沒有跟她聯絡,她不知道他好不好,擔心他的情況,自己卻倒先消瘦。她完全無計可施,對他牽掛,他不在她身邊卻較他在時更讓她感情受折磨。
「哪!」小何也不問,就擅自幫她點了一杯「龍舌蘭」;明知道她不會喝酒。「試試看,保證你什麼煩惱都沒有了,‘行樂須及春’,好好享受,這才是青春!」一副玩家女郎的口吻。
李蝶飛搖頭皺眉。「我想我還是先回去了──」
「急什麼!」小何按住她肩頭,將她拉回座位上。「拜托你,阿飛,別那麼落伍好嗎?現在才幾點?精彩的都還沒有開始!」
一旁的同事也跟著瞎鬧,她沒辦法,只得坐下來,忍耐著PUB里的嘈雜和烏煙瘴氣。舞台前圍著一堆老少男女,跟著台上背著吉他,跳來跳去吶喊嘶吼的歌手扭腰擺臀。尖叫聲連連,她只覺得吵,心思根本不在這上面。
「小何──」她忍不住站起來。小何抓住她興奮地擠到前頭,情緒高亢,說︰「很棒吧?!這個樂團是最受歡迎的,爆發力十足。PUB里有一半的人,都是沖著他們來的,比歌星還受歡迎。你看,每個都長得很帥吧?!猶其是那個鼓手,那種‘壞壞’的模樣,魅力一足,不知迷死多少人!」
她不感興趣地望一眼。那個鼓手長發、濃眉大眼英俊之余尚且帶著一抹邪佞的神氣,使他看起來很有幾分壞胚子的味道;但因為長得好,這份壞壞的流氣看起來就不那麼礙眼,反而成為一股特殊的魅力。
她越看就越覺得眼熟,好象在哪里見過,不由得走近一些。那神情、那眉眼、那姿態──「大喬!」她不禁月兌口叫出來。
但沒有人在乎她的呼喊,她的聲音被更大的尖叫聲掩蓋。她目不轉楮地盯著鼓手瞧了又瞧。沒錯!的確是他。
「小何──」她拉住小何,問︰「你知道那個鼓手叫什麼名字嗎?」
「不清楚,只知道大家都喊他‘喬’。」小何聳聳肩,突然曖昧地湊向她。「怎麼,你也心動了是不是?」
她不理她,望著台上說︰「他很像我認識的人。」
「不會吧!」小何一臉不置信,挺不認真,她以為李蝶飛在開玩笑。
餅一會,樂團演唱完,緊接著一個在電視台主持綜藝節目、頗有知名度的動感歌星上台。小何她們跟著其它人拍手扭擺;她跑到後台去找大喬。
「對不起,小姐,歌迷請到場外等侯好嗎?」PUB的服務人員將她當成一般的歌迷。
「我不是歌迷,我有事要找他。」她搖頭解釋。「請你告訴他,阿飛找他。」
「請問你找他有什麼事嗎?」那家伙還是把她當作一般崇拜偶像的花台痴歌迷。
她無奈的嘆氣,忍耐著說︰「請你幫我通報一聲吧?我叫李蝶飛,是他以前的女兒。」
那家伙瞪大眼楮看看她,沒說什麼,一臉在听笑話的模樣。但總算還是移動腳步。她略退一步,吁了口氣。
這里實在太吵了,她真想捂住耳朵。
「羅葉!」嘈雜的音樂人語中,她突然听到身後似乎有人在喊「羅葉」的叫聲;回過頭去,烏鴉鴉的層層人影中,她什麼也瞧不清。
她想大概是她听錯了,轉身過去。大喬正向她走來,裝腔作勢的,滿臉自以為是的魅力,大概也將她當成是崇拜他的歌迷了。
「大喬。」她站著不動。
大喬听她這樣喊他,愣了一下,認出她來,又驚又喜,叫說︰「阿飛!你長這麼大了!我差點認不出來!還以為是──」夸張地張臂摟住她,給她一個牢牢結實的擁抱。
難怪大喬認不出她來。他離開老媽時,她才十四歲。
「我跟那位先生說了名字,也跟他說我是你以前的女兒了啊!」她險些沒氣,著實消受不了他的熱情。
「他只說有個歌迷堅持要見我,沒想到會是你!」大喬見到她,比她發現到他還興奮,帶她到吧台。「啤酒能喝吧?」對酒保說︰「小張,給她一杯啤酒。」
「又換了新女朋友?茱蒂呢?」酒保小張似乎和大喬很熟,倒啤酒給她時,也不避諱大喬,玩笑兼忠告地說︰「小姐,你最好听我的勸,別跟喬來往比較好,他可是我們PUB里有名的天下第一負心人。」
「你瞎說什麼!這是我女兒。」大喬噓他一聲,不挺認真。
「女兒?」酒保挑挑眉,當然不相信。但他也沒再多事,留他們談事,自顧在一旁忙碌。
大喬這才轉頭,說︰「你怎麼知道我在這里?」
「我哪知道。」李蝶飛說︰「是被同事硬拖著到這里,湊巧發現的。我一直還以為你早不知淹死在南太平洋哪個陸沈掉的小島。」
大喬哈哈大笑,不以為意。「哪有那種事!我只不過到關島轉了一圈而已。」笑聲稍歇,問說︰「你媽和阿徹、喬他們還好吧?她還跟那個吃軟飯的家伙在一起嗎?」他自己其實也好不到那里去,就是看小昭的爸爸不順眼。
他果然什麼都不知道。李蝶飛咕嚕喝了一大口啤酒,揩揩嘴,說︰「跑了。那家伙在老媽生病時,就丟下老媽、小昭和我們跑了。」
「那家伙!我早說!那你媽呢?她現在怎麼樣了?」
李蝶飛沒立刻回身答,瞅他一眼,又喝了一大口啤酒,才丟下簡短兩個字。「死了。」
「死了?」大喬英俊的臉呆了一呆,笑容霎時僵住。「怎麼會!怎麼可能……」這個消息太突然,他想都沒想到。
好一會,他才像是清醒了。「那你們……你們──」結結巴巴地,表達不出一句完整的關切。
李蝶飛很快接口說︰「你放心,我們很好,很堅強的過日子。」她把剩余的啤酒一口喝完,撕了一張便條紙寫下電話和地址遞給他,說︰「我該回去了,這是我們住的地方,如果你有空就來看看喬吧。應該還記得她吧?」
「你別這麼說嘛!喬好歹是我的親生女兒。」大喬略為腆顏,躊躇著,問︰「喬她……還好吧?」
「很好。她已經十一歲了,不僅聰明,而且美麗可愛,很得大家的喜愛。」
「真的?!不愧是我的女兒!」大喬又高興又驕傲,又覺得有一些愧然,尷尬地看她一眼。
「那麼,我回去了。」她笑了一笑,往門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