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染大皺其眉,還真是個難應付的男人。
就著莫懷惜端茶的手輕抿一口茶水,溫熱的感覺由喉間流下,一陣暖意。
蘇染手腕略翻,隨身長刀旋掌而起。
戚聞月驚嚇地倒退一步,美眸大睜地瞪著蘇染。
掌下運力,長刀立時飛出,向戚聞月呼嘯而去,在她頰邊掠過,帶起一陣輕嘯風聲,幾縷發絲在空中飛揚,輕飄飄地向下落去。
戚聞月只覺頸邊一涼,听到輕微的風聲,怔怔地站在內室床前,長刀沒入她身旁床柱之內,刀柄猶在輕顫。
伸手捂住頸側,除卻一陣涼意再無其他感覺。
「啊!」半晌戚聞月方回過神,驚叫出聲,淒厲非常,隨後臉色慘白,以手捂面孔,驚嚇的淚水由指縫間落下,奪門而去。
看著大敞的門扉,蘇染戳戳猶環著她不放的手臂,「讓我去將房門關上如何?」
莫懷惜笑著放開手,此時又恢復如初,是往日那個溫雅有禮,卻難以親近的莫三公子。
變臉比女人還快的男人!蘇染搖頭嘆息。
「染,你真是不解風情啊!」未等蘇染有所抱怨,莫懷惜反而率先開口似埋似怨地道。
嗯?!「看過信後我便尋來,為你擋去難以消受的美人恩,何來不解風情?」蘇染反問。
「便是現在這句話,也是不解風情得很。」莫懷惜為她的不受教搖頭。
「你想我吃醋嗎?」蘇染略一思索後,不確定地問,她以為莫懷惜這樣的男人不會在乎這些。
冷情的人往往重大局,勝過小節。
莫懷惜走至蘇染面前,額際相觸,以鼻輕蹭了蘇染的鼻尖兩下,「這是她此行唯一有用之處。」否則他怎會答應讓戚聞月同行。
「真殘忍的一句話。」
「我從來不是個多情之人。」
「那你為何不遠千里來保州?」蘇染仍是將這句話問出口。
鼻端吸入一股冷香,並非蘇染身上的胭脂味,而是由門外傳入,抵在蘇染頸項間,莫懷惜溫熱的呼吸讓蘇染感到項間一陣酥麻。
未語先笑,「還說不是不解風情。」三句話不到,便轉回正事上,嘴上說著,莫懷惜的唇角卻始終上揚。
「我曾說過,你只管出征,其余事情由我一肩擔下。」那並非隨隨便便說出的一句戲言,「蘇勤有意延誤朝廷要送至邊城的糧草,使你與萬人大軍陷入困境,我怎能讓你有所危險。」
回想到兵士打探來的消息,今日由海路靠岸的有近三十只大型貨船,驀然蘇染詫異地睜大雙眸,難以置信。
「你……」蘇染不知如何開口,更不敢相信自己心中所浮起的那個答案。
「我是你的夫。」莫懷惜低沉地道。
蘇染心中一動,听出他的弦外之音,眼神隨之一黯。
「你若不想講,我不逼你。」她與蘇勤之間的恩怨,他本就不急于一時,他只想她知曉。
她,蘇染並非孤身一人。
靠在門板上苦笑一聲,蘇染拿回自己的長刀,再拉他至桌邊坐下,為兩人倒上杯茶,才緩緩地講道︰「我乃是庶出,娘親本是窮人家的女兒,因相貌秀美被蘇勤看中,納為妾室。娘親嫁與蘇勤後生活富足,衣食無憂,她努力想為蘇勤生個兒子,以穩固自己在蘇府的地位,她認為在那個家中有個兒子才好防老。可惜卻偏偏事與願違,生了一個無用的女兒,不過蘇勤對此事則可有可無,他妻妾眾多,自然不差那一個兒子。娘親見蘇勤未有怒顏,便將我丟給女乃娘撫養,她自己繼續想方設法討蘇勤歡心,免得蘇勤只見新人笑,眼中無了她這個舊人。她不曾管教過我,我與她也談不上絲毫母女親情。
「蘇勤一生戎馬,官拜高位,一直想有人可繼承他之所能,成為朝中一員大將,將軍權掌握在手,攬握朝政,可惜蘇家男兒雖多,卻個個皆非練武的料。我那時年紀尚小,整日無聊,又無人管束,便坐在院中看師父教他們練武打發時間,長久下來,竟有所成,蘇勤雖意外,但他為武將又位高權重,如若讓女兒繼承他的權位倒也不差。于是,十六歲時便安排我入軍營,隨軍南征北戰,因此也便看盡了蘇勤在軍中玩弄權術,擺布人命的把戲,將出征軍伍當作掌中棋子,想要便要,想棄便棄。
「蘇勤見我漸有名望,性格獨立漸漸難以掌控,除欲之而後快,計策在兩軍交戰之時趁亂派人取我性命,可惜……那一劍被我隨身副將擋下,本未傷在要害,但劍上淬有巨毒,見血封喉,我當場便殺了那偽裝成兵士的殺手,未留活口。得勝回朝後,我並未將此事上報朝廷,而是辭官離家,與蘇勤斷卻父女之情,不願再涉朝廷爭斗,權謀勢力。蘇勤見我無證據指證他,以免惹來幽幽之口,暫時便放我去自生自滅。此次再度出征,他為防我有所報復,必然會想方設法再度殺我。」更會處處為難于她,兩國交戰的勝負在他眼中根本微不足道,只有仕途才是真。
莫懷惜靜听她說完,忍不住將她再度拉入懷中,蘇染將頭靠在他肩窩處,尋得一份從未有過的安心。
「你喜歡那個副將?」莫懷惜問,語氣卻已肯定。
「你在吃醋?」還是一個死人的醋,蘇染一陣好笑,眼中卻有絲落寞。
「是。」莫懷惜坦言承認,「我非大度之人。」
「這麼說我嫁了一個小氣的丈夫!」蘇染玩笑道。
「你可以如此認為。」莫懷惜淺笑。
蘇染笑盈盈地看著他,指尖落在他細致的眉梢,「真是個意外坦率的人,那能否告訴我,如此多的糧草你從何處尋來?」且在如此短的時間內。
「就算是搶是盜,也無人奈我何。」
真是……剛剛還夸他是個坦率之人,立刻便別扭起來,如此性格,說是多變,但不如說是任性的太過孩子氣,真想知道他少時是怎樣讓人頭疼的一個人。
「當務之急,你全心應付遼軍便可。」莫懷惜不願多言,其中自有其利害關系存在。
听他語氣,蘇染一怔,「你要留在保州?」
「你不信任我?」莫懷惜眉峰上揚,甚為壓迫感地質問。
真是個驕傲的人,蘇染無奈,她擔心莫懷惜留在保州會有危險,但……相信他有自保的能力,「我要回大營了,軍中不可無將。」更何況遼軍僅退到三十里外,是否在近處另有布置,隨時打算奇襲保州都猶未可知,不可掉以輕心。
收起方才的神情,莫懷惜未再攔她,放手讓她離去。
蘇染未多有留戀,兒女情長的日子來日方長,眼前戰事才是最重要的。
房門開了再合,莫懷惜坐在椅上未動,桌上一盞油燈火光明滅間略微跳動了幾下。
房外,深沉夜色掩去蘇染身披大氅的身影。
暗處,一抹人影眼露寒光,陰冷地看著她離去。
驀然,唇角上挑,是抹再森寒不過的笑。
將軍嘛!三哥的夫人嘛!再過幾日也不過是尸體一具。
輕揮衣袖,站在暗處的戚聞月笑著回到客房。
第十三章
冷寒的十月天,再過不久,便要降雪了。
莫懷惜在保州城中,京中探子不斷有消息傳來。
聖旨下,命吳少將率兵押送糧草至邊關,勿要耽誤大軍用度。
十月下旬,吳少將率軍京中出發。
傳聞蘇勤大將軍對此次戰事有主和之意,肯請皇上派使臣前往邊城與遼國講和,賢王堅聲反對,言外族侵我疆土,欺我百姓,怎麼任番人壯大。
聖上為避兩位重臣在朝堂之上爭吵,罷朝幾日,京城上下議論紛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