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樓,或是姓莫不過都是一介名號,呼其名未必便是喚其人。」莫懷惜單手支額,淡淡地道。
蘇染颯然一笑,眸中三分明艷之色,淺啜上一口杯中茶,「此事與莫公子並無關系,莫公子既已提醒過,又何必來這渾水?」
極黑的眼眸轉向蘇染,「蘇姑娘早年戎馬疆場,鐵騎長刀,英姿震懾邊關,難道……當真便可棄了那時的自己,若真如此,又何必與蘇大將軍作對?」當真無心,今日這趟回蘇府倒顯得多余了。
還真是個犀利的人,蘇染笑了下。
「不過是日子過的有幾分無趣罷了。」閑適了一年多,蘇染確是有些寂寞,即使不為重上疆場,單是與老頭子作作對,倒也可以略打發下時間。
「蘇姑娘可會下棋?」莫懷惜問,復靠回臥榻上。
「通曉一二。」
輕呵出口氣,莫懷惜微笑,「那便與在下擺上一盤,陪蘇姑娘打發打發時光如何?」
安然地抿了口茶,「那便請莫公子到我的小院中暫坐了。」
第三章
四周一片靜謐,天色不知何時暗了下來,今晚月色甚明朗,由門廊外灑入不大的客廳。
桌上這盤棋,他們已下了近三個時辰。
手中捻著一枚黑子,目雖不能視,但黑子仍準確地落在欲下的位置上,「蘇姑娘,可下得有些悶了?」莫懷惜問。
隨行的幾名護衛都被他打發了回去,蘇染的獨棟小院中,只他們兩人,相對而坐。
蘇染一笑,輕輕地拂了下微散的發髻。
莫懷惜在椅中側了側身,話中帶笑,「若是悶了,可與來客聊上幾句,這盤棋,不急。」語落,冷意乍泄。
「沒想到我這小院近幾日倒是分外的熱鬧。」蘇染也冷聲一笑,「可惜我對不請自來的梁上客卻討厭得很。」
心下不禁暗諷老頭子此次怎會如此沉不住氣,不到一日光景便派人上門。看來此次邊關情況緊急,增兵一事迫在眉捷,兩三日內聖上便會有個決斷。
看來此次戰局,皇上必要爭回幾分顏面,滅滅遼人的氣焰。
就不知老頭子在其中打的又是什麼主意?蘇染蹙眉思索。
莫懷惜衣袖微拂,廳內頓時大亮。
月升,夜幕,蘇染卻遲遲未點燈,她眼力甚好,只這樣在暗中與莫懷惜下著棋也無甚阻礙,此時室內一片通明,蘇染凝眼看去,莫懷惜懶懶倚在大師椅內,臉色似比白日見到時越蒼白了些。
暗自蹙了下眉,蘇染心中升起抹疑惑,現在去不便多問。
「只怕,這幾日內不請自來的客人會更多。」莫懷惜沉聲一笑,「端看蘇姑娘如何招待來者了。」
極冷清地笑了下,蘇染拿起幾旁的空茶碗,微一使力,極輕極脆的一聲,那茶碗碎作幾片,手腕微動,白瓷反著月芒,一道流光閃過。
空寂的小院中隨即一聲壓抑至極的慘叫,伴著另一聲驚呼,一道黑影瞬間躥出院牆,消失無蹤。
一個身著夜行衣的男人被一塊茶碗的碎片擊中眉心,入肉三分,直取要穴,立時斃命。
蘇染收回手,拿了自己那只茶碗飲茶。
「蘇姑娘真是好脾性。」莫懷惜伸手拾起塊丟在桌上的茶碗碎片,白皙修長的手尖捏著瑩白的瓷片,分外好看,「可惜……我卻不想有人擾了我下棋的興致。」
話落,指間微動。
屋檐處再次傳來一聲短促的慘叫,隨著「砰」的一聲,第三名著夜行衣的男子由屋頂掉了下來。
眉心一點血紅,那塊碎片硬生生在他眉間打了個對穿,雙眼翻白,幾點血濺在廳前的地上,昏黃的燈光照過去,看不分明。
蘇染向外看了眼,莫懷惜俊美的臉上不見一絲狠虐之色,淡然、清冷得令人心中泛起寒意。
此時卻有人推開了蘇染院落的朱漆院門,站在門口不客氣地嬌斥道︰「莫懷惜,你以為躲在此處我便找你不到?」
蘇染詫異地抬首望去,推門而入的是位相貌頗精致的少婦,一身紅衣明艷鮮麗,黑眸精亮有神。
發間用玳瑁挽了個高髻,一支玉簪斜插其上,執馬鞭的手上一對澄碧色的玉鐲,隨著她揚手推門的動作發出陣脆響。
來人身後跟著的青年正是那日在望月台中侍候在莫懷惜身側的男子,一身藍袍,一臉苦笑地站在美少婦身後。
「呵,京城之內尚沒有你尋不到的人。」莫懷惜笑道。
「喲,真真多謝你的夸獎,不過這些話你大可免了,不想我與你算賬便立即同我回去。」美少婦不客氣地道。
「自己上車,或是我綁你回去,兩條路任你選。」微頓了下,紅衣少婦頗大方地道,手中的馬鞭在手中晃了幾晃,兩只玉鐲隨即發出清脆的響聲。
莫懷惜未再回嘴,向蘇染所坐的位置無可奈何地一笑,蘇染卻覺那笑中帶著絲暖意,不同一般。
而紅衣少婦的模樣看在蘇染眼中,既霸道又率直,出口的話看似大方,手上卻明顯地晃著威脅,實在令人忍俊不禁。
「讓蘇姑娘見笑了。」紅衣少婦轉向蘇染笑道,明亮燈下仔細觀去,越發覺得來人那雙眼眸亮如繁星,神采奕奕。
她生得本就極好看,這一笑更有如繁花盛開,美到極致,艷到極致,卻又帶著股豪爽利落的氣質,令人感到別樣的舒服。
蘇染雖是粗布素衣,風骨卻端的甚是灑月兌從容,一點浩然之氣生于眉間,毫不輸人,對少婦的話蘇染只回了兩字︰「哪里。」
美少婦黑眸瞬間一亮,隨即又搖了搖頭,眸光中頗惋惜,讓蘇染不明所以地一怔。
莫懷惜卻似看到她的神情般,明白她心中所想,卻只笑了笑,並不出聲。
恍了個神,少婦轉口對莫懷惜道︰「可想好要選哪條路了?」
莫懷惜苦笑,「二姐親自來接,我哪里敢不同你回去。」聲音輕柔,被人綁回去可大不好看。
蘇染徑自打量他們兩人,紅衣少婦方進門,她便發現兩人眉宇間長得極相似,此時听莫懷惜呼來人二姐也不驚訝。
錦寒山莊二小姐莫月灕,也算是汴京城中的一則傳奇。
十五歲接掌錦寒山莊,打理莊內上下一切大小事務,幾年光景便將錦寒山莊在外經營的生意搞得紅紅火火,且為人豪爽、不拘小節,可謂才貌無雙,多少大戶人家踏破了莫府的大門,欲迎娶莫二小姐進門,卻均未能讓其點頭。
四年前,莫二小姐江南一行,方遇到自己的真命天子,江南七省聯會的盟主石棧,一年後答應下嫁其人,不過莫二小姐卻未離家,而是與夫君同居京城,仍是莫府的當家主母。
側過身,莫懷惜對蘇染道︰「這盤棋尚未完,蘇姑娘可介意換個地方繼續?」
「這盤棋我收好,待莫公子改日來訪,再續不遲。」蘇染笑道。
莫懷惜的意思她怎會不明白,但老頭子尋的本就是她的麻煩,何必扯上他人。
「今日蘇府門前幾句話,現在只怕京城上下無人不曉,蘇姑娘留在此處,未免惹人疑竇。」莫懷惜續道,至于他口中的人是誰,不言而喻。
而且,這麻煩自他出現在蘇府門前,便已與他月兌不了關系,哪里會有半途抽身的道理。
「何況,蘇姑娘的住處,也要著人打掃下才好。」淡淡的口氣,指的正是院中那兩個黑衣人。
蘇染眉梢微微上揚,莫懷惜這兩句話正說到她心上。
今日在蘇府門前她承認是莫懷惜之妻,夜未深,老頭子便派人尋上門來,一者是為打探他們二人這夫妻是真是假;二者便是要探上莫懷惜一探,老頭子雖瞧不起江湖中人,但也知江湖中人的厲害,總要清楚底細才好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