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起來倒真像兩個女人在為卓晉生爭風吃醋了。沙昔非嘔得簡直要翻眼,但這戲還是要演。
「鄭小姐,我不知道你跟晉生曾有過甚麼關系,也不想知道!我只知道,晉生愛我,我們彼此相愛;至于他過去的種種,早就過去了,現在他的心里只有我。」她用平緩的請調慢慢說著,反而此歇斯底里般的激動不罷休,更顯得有力量。
卓晉生忍不住側頭看她,看到的還是一張「職業性」的表情;那情那意那展現的一顆心,都只是扮演的愛情。
「阿晉。」鄭曼麗用柔情的攻勢。「我知道,你心里愛的其實是我,只是,你氣我當時失約,所以才轉而跟這個女人在一起,可是我究竟才是你未婚妻啊!你向我求婚,要我答應你跟著你一起過著兩個人的生活。你知道我是最愛你的,不能沒有你,你不要再生我的氣了好嗎?讓我們重新開始!」
「曼麗……」卓晉生開始猶豫了。
沙昔非暗叫一聲不好。卓晉生的樣子看起來好像對鄭曼麗舊情難忘,心意在動搖。真若如此,這戲教她怎麼再演下去。
「大哥,鄭小姐說的都是真的嗎?你跟她--你最好把話說清楚,你到底打算怎麼辦?」卓英生簡直沉不住氣。這場面荒謬得跟戲劇一樣。
相對卓英生的沉不住氣。卓老太沉著得高深莫測。她沉靜地听著、看著,話少得教人志忑,疑懼不安她心里到底存了甚麼主意;看她神態,似乎以不變應萬變,管它來來往往,她還是原來的固執堅持。
而卓瑤,更是沉默到底了。眼前的兩個女人,沙昔非也好,鄭曼麗也好,不管誰是誰非,都是處在和她對峙的立場;她只能保持沉默。
「阿晉,你該不會忍心要我走吧?」鄭曼麗搶著露出可憐楚楚的柔美。「你真的不再愛我了嗎?我一直愛著你,心里只有你……」
卓晉生的態度一直模稜兩可,對鄭曼麗的話,既不承認也沒否認,但這種模稜兩可的態度,無疑是種曖昧的妥協,一種變相的默認。
「晉生,你說啊!你跟鄭小姐那一段已經過去了。」沙昔非悄悄又推推他。他不表態,教她怎麼把戲演下去!
她要他否認鄭曼麗,但卓晉生卻露出為難的表情,內心好似多有掙扎猶豫,遲遲難下決定,不知該如何做是好。
「大哥,鄭小姐說的果然都是真的?」卓英生說︰「你不否認,表示你跟她之間確有此事,你既跟她訂婚,又將阿非帶回來……」
差不多接近逼問的口氣了。卓晉生面無表情地看著他,依然沒說話,似乎以此表示一種「不否認」。
沙昔非瞪大眼楮,簡直不敢相信。不知道卓晉生在搞甚麼把戲!他這樣做,不等于在拆她的台?還是他對鄭曼麗真的多情到不能自己,她一回頭找他,他便迫不及待?
「大哥,你怎麼可以這麼做!」卓英生莫名地感到氣憤,同情著沙昔非。「你既然喜歡鄭小姐,向她求婚,怎麼可以又跟阿非在一塊,還將她帶回來?」
「這是我的事,你別管。」卓晉生回得很冷漠。卓英生口口聲聲喊著那句「阿非」,著實教他听得很不舒服,被侵犯似。
「我怎麼能不管?你這麼做簡直不負責任!」卓英生提高了聲調,面紅耳赤。
「你這樣說就不對了!」鄭曼麗估量卓晉生的態度,對她舊情未忘,自己勝算在望,挨近了卓晉生。說︰「阿晉愛的是我,是這個女人趁我跟阿晉有些誤會時,便闖進來,糾纏著阿晉。」
沙昔非簡直啼笑皆非,手背悄悄在下又拍拍卓晉生,看著他說︰「晉生,你真的那麼愛鄭小姐,對她舊情難忘?你不是跟我說過,‘以前種種譬如昨日死’,你要和我一起開創我們的未來?」
那個表情,還是職業的愛情戲子。
卓晉生望著她,眼底泛起一絲嘲弄揶揄。露出了一點笑,像睥睨、像無奈,一副「你怎麼說怎麼是」的無所謂。
沙昔非氣結,對他張大眼楮。這家伙,究竟在搞甚麼把戲?他忘了他的「立場」嗎?還是存心拆她的台?
「好了,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卓老太終于開了金口,站起來。「晉生,這是你自己的事情,你自己好好想想,看該怎麼做才是。不過,我要提醒你,我決定的事絕對不會改變。你這樣,一會當著我的面信誓旦旦說你愛阿非,一會又對另外一個女人舊情不忘,怎麼是好?你自己想想,還是听我的話。何況。你跟小瑤從小靶情就一直很好。」
這該就是卓老太「處變不驚」的緣故;不管事情怎麼變,她堅持的依然不會變。
「我知道該怎麼做的,女乃女乃。」卓晉生和卓老太如出一轍的固執。如果他對卓瑤完全是男人的感情,那一切就不是問題,但既然他的感情那麼混淆,又多了一個沙昔非,一切就全都是問題。
他側臉又去看沙昔非;她的目光早就等在那里,不滿地瞅著他,盛滿著怒氣。那是夾雜著本能憤忿反應的情緒,不過,不是他期待的那種反應。
他要看的,不是這種因為他「不配合」導致她氣憤的反應;他期待的,是她由衷嫉妒、發怒的表情。
有些心態是無法解釋又不可理喻的。他對沙昔非,便是這樣說不出道理的心態。
他有點分辨不出他真正的立場了,入眼蒙,全是她款款現實的風姿。
***
「這到底怎麼回事?怎麼會突然冒出鄭曼麗這個女人?」
沙昔非一巴掌重重拍在桌上,逼列卓晉生面前,簡直氣急敗壞,只差沒有暴跳起來。
「是她自己突然跑來,我也沒有辦法。」卓晉生一派若無其事,從容地看著她,似乎很欣賞她的憤怒。
沙昔非恨恨地橫他一眼,極力收斂怒火,深呼吸吐氣。「好,這個你沒辦法。但她說的那些話,你總可以否認吧?你為甚麼不否認?為甚麼不叫她離開?」
她努力想壓低聲調。偏偏愈說愈是高昂,自己也不明白為甚麼,就是控制不住脾氣,氣得過度。想及鄭曼麗不避形跡對卓晉生的那等親匿,她愈想愈按捺不住,說到最後,那質問變得有些忘了立場,把假戲錯淆為真,僭越她不該的情緒,帶了些莫名的嫉妒。
卓晉生眉毛一揚,隱約釋出了笑意。
「曼麗大老遠跑來找我,也是她一片心意,我也不能這樣要她回去。再說,她說的哪些多半都是事實,我無法否認。
「你不能否認?那你叫我這戲要怎麼再演下去?」沙昔非索性大叫起來。他找她假裝他的情人,卻偏偏又拆她的台,真不知他存的是甚麼居心!「我一直對你使眼色,又特地走到你身邊暗示你,你卻都置之不理,你這樣到底是甚麼意思?」
「我沒有置之不理,而且,我跟曼麗訂婚也是事實。這件事,我委托你時就告訴過你的,不是嗎?」
「那是兩回事!你別忘記,她丟下了你跑了,你才會找上我們。結果,這戲我演到了一半,你反而來扯我的後腿,我問你,這出戲你到底還打算演不演?」
「當然。我既然找上你,怎麼可能中途罷休。」隨著話聲,卓晉生抬頭望著沙昔非。這個抬望,顯得不經心又似刻意,意味深長,就像他話里似藏的那弦外之音。只有他自己明白。
「既然這樣,那你為甚麼還--」說到此,沙昔非猛然一頓,心念驀然一動,懷疑地盯著卓晉生。「卓晉生,你該不會是想,鄭曼麗回頭了,我這個角色就可以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