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會轉告老爺、夫人的。」詹嫂一如平常的語調,陰陰的,沒有高低起伏。對倪日升說︰「倪少爺,希望你和卡門小姐玩得很愉快。不過,上回你和芙蓉小姐說好這個周末要與她出席某個聚會,你應該沒忘吧?」
「沒有。謝謝你的提醒,詹嫂。」倪日升笑笑的,一派無事,當真感謝詹嫂的提醒似的。
卡門蕭在心底冷笑,臉上卻笑得比花更甜更燦爛。
就在這時,唐芙蓉由樓上沖下來,滿是嫉恨妒忌的表情;平素驕蠻高傲的神氣,因為滿腔的憤恨不滿,刷上一層怒氣怨忿。
「日升!」她躁忿地擋在他們面前。「你不可跟她去——」
「芙蓉。」倪日升好脾氣地拍拍她肩膀。「你別孩子氣,我只是請卡門听場音樂會——」
「你為什麼不請我,而要邀請她!?」唐芙蓉非理性的嚷叫,近乎無理取鬧。「你明知道——」驀然咬唇住口了。
卻見卡門蕭嘲睨著她,露出又好笑又好氣的表情;更覺得侮辱羞憤,憎恨地瞪她一眼,憤而轉身奔上樓。
「小姐!」詹嫂擔驚地追叫著。
卡門蕭轉而望著倪日升,一副意在不言的神色。倪日升微然一笑,又是一派無事,胸有成竹地說︰「別擔心!芙蓉只是一時任性,等她脾氣過了就沒事。」
「你確定不必先去安慰她嗎?我倒從來沒有看過她這麼委屈的模樣過。」卡門蕭話里有話,說來卻是溫溫的,還帶著笑。
倪日升意味深長地看她一眼,深深的。
「走吧!司機已經等很久了。」他彎身又吻了她的臉頰。
門外停了一部凱迪拉克大轎車,戴著白手套、制服筆挺的司機已恭敬地等在車旁。看見他們出來,立刻趨前為他們打開車門。
倪日升殷勤地扶著卡門蕭坐進車內。今晚,他擺的是「立日」電氣集團倪家大少爺的派頭;他要卡門蕭見識他貴族的身價和高人一等的地位身份。沒有一個男人不追求名利地位;相同的,也沒有一個女人不追求榮華富貴。他要讓她了解他的「不凡」,將她擄獲。
唐蓮西已經不是障礙了,唐藕西也不會是他的對手,至于唐荷西……為防萬一,他必須搶先他一步下手。
「小姐,你別再哭了!」唐芙蓉撲在床上,哭得震天價響,詹嫂追進來,下垮的表情難得地動容,一臉替她委屈似的低下著聲氣,安慰她。
「走開!不要管我!」
「別這樣,小姐。你這麼傷心,不正好趁了她的意!」
「我就是不甘心嘛!她居然勾引日升——」唐芙蓉翻身跳下來,沖到衣櫥前,拉出皮箱,泄憤地亂扯下衣服,一股腦兒塞進皮箱。「我要離開。這個家有她就沒有我!只要她還在,我就不回來!」
詹嫂慌了,忙叫著︰「你別沖動亂來,小姐!」
「我沒沖動!你明知道,我和日升……我——」唐芙蓉邊叫邊掉眼淚邊拖著皮箱作勢離開。
詹嫂緊拉著她,不讓她走。
「放開我!詹嫂!連你也想欺到我頭上嗎?」唐芙蓉驕橫傲慢地怒瞪著詹嫂。
「我怎麼會!小姐,你幾乎是我帶大的,我把你當作是自己的孩子一樣,當然是站在你這一邊——」
「那你就放開我啊!」唐芙蓉大聲叫嚷,哭喊得驚天動地。她本來就任性驕縱,怒氣一生,根本什麼都不管。
底下,司機老張和張嫂都神色惶惶地跑出來,往樓上張望。連唐藕西也被叫鬧聲吵得跑出房間看看究竟。
「怎麼回事?吵吵鬧鬧的!?」唐介木夫婦和唐荷西踏進門來,見屋里一陣吵鬧,緊肅著臉問道。
「沒什麼。只是小姐她——」詹嫂正欲替唐芙蓉遮掩,唐芙蓉卻憤懣地提起皮箱下樓,無視眾人地往門外奪步而去。
「你這是干什麼!?」唐介木沉下臉喝住她。
「這不是很清楚嗎?我要離開這個家!」唐芙蓉滿腔忿恨。
唐介木表情嚴肅得更嚇人。「你又在胡鬧什麼?好好地為什麼要離家出走?」
「我沒有胡鬧!」唐芙蓉歇斯底里地頂撞她父親。「我不想再待在這個地方!這個家有她在,就沒有我!」
「你在說什麼?」
「卡門蕭!我說的是卡門蕭!我討厭她憎惡她不想再看到她!」
「芙蓉!」唐介木喝叫一聲。「不許你這麼任性!」
「我任性?我哪里任性了?」唐芙蓉哭鬧起來。「這個家是我的,我連表達一點意見的自由都沒有嗎?我就是討厭她,憎惡看到她!日升是我的,她明知道我喜歡他,她憑什麼搶走了他——」
「你在胡說什麼!快回房間去,別再胡鬧了!」
「我不管!我是你女兒,你做個選擇。有我就沒有她!這個家只要有她在,我就永遠不回來!」
「住口!」
「拍」一聲,清脆的耳光聲。
唐介木崩著臉,說︰「你別太驕縱任性了,回房間去!詹嫂,帶小姐回房去。」
「你打我!?」唐芙蓉掩著紅腫起來的臉頰,哭著說︰「我是你女兒,你竟然為了一個不相干的外人打我!」
「詹嫂!」唐介木沉著臉又喝了一聲。
詹嫂下樓來要撫慰唐芙蓉,唐芙蓉推開她,哭著跑回房間。
「小姐!」詹嫂叫了一聲,急忙又追上去。
唐芙蓉還是像先前一樣,撲趴在床上,哭得好委屈。
「別哭了!別哭了!小姐。」詹嫂心疼地拍拍她。「你這樣哭,會哭壞身子的。」
「詹嫂!」唐芙蓉哇一聲,撲進詹嫂懷里。
「別哭了!可憐的孩子……」詹嫂心疼地摟著她。「乖!听詹嫂的話,快別再哭了。倪少爺實在太不應該了,他不應該放著小姐這麼好的女孩不要,去找那個來歷不明的女孩……」
「詹嫂,你不知道,我喜歡他,我好喜歡他!」唐芙蓉抬起頭,哽咽說︰「那個蕭卡門,最好死掉算了!我不想再看到她。如果沒有她,日升就不會——」哇一聲又哭起來。
「傻孩子,不是叫你別哭嗎?怎麼又哭了呢?」詹嫂像個母親一樣,又是心疼又是不舍地摟著唐芙蓉。「你別擔心,詹嫂會有辦法的……」
她像安慰又像喃喃自語似的一直重復著這句話。
「在想什麼?」倪日升側臉望去。
音樂會中場休息時,卡門蕭望著燈光些微暗寐的舞台,似心不在焉。
卡門蕭怔醒般的搖頭。這種上流社會王孫仕女公子的娛興實在很無聊,除了裝飾氣質、自以為有品味地沾沾自喜與虛榮外,她實在感覺不出有什麼好的。
「你常來這種地方嗎?」她隨便找個話題,勉強忍住炳欠。
「也不是很常。我太忙了。」
她想起他那幢華麗大廈公寓中那套高級的音響設備。
「不過,你喜歡這種‘天籟’,它讓你放松神經?」她問。
「算是吧!」倪日升笑起來。「你不喜歡?」
「談不上喜不喜歡。」
卡門蕭微微傾了傾頭,嘴角要揚不揚,有種無所謂。
「你總是這樣一副無所謂的態度,好像無可又無不可。」倪日升稍有思索似的看看她,伸過手握住她的手。「卡門,你對我,也是這樣無所謂、可有可無的態度嗎?」
卡門蕭靜靜沒動,撇過臉,汪亮著眼望著他。
「你以為呢?」
「我真想剖開你的心來看一看!」倪日升痴痴地鎖著她的目光不動,將她拉近他一些,握得更緊。
「那你就剖吧!」卡門蕭也是一動不動地直視著他,不虐不笑,卻答了一句味道甚濃的挑逗。
「你千萬別試探我,我會認真。」
倪日升眼神放得認真,有如宣誓一樣的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