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什麼。」卡門蕭啜了一口白蘭地,將腳踝縮到沙發上。重又問道︰「一直沒睡嗎?你不是很累了,想好好地休息?」
「你呢?為什麼睡不著?」律師不答,反問她輾轉難眠的原因。明亮的眼神仿佛能將人透視,足以讓人無所遁形。
「我只是起來喝杯水。」卡門蕭輕聲擋了回去。這算是理由。她不會傻到把心緒坦白出來。
她把白蘭地一口喝光。酒氣芳香,又甜又苦的滋味那麼容易將人麻醉。這是她第一次喝酒,第一次嘗到這種令人麻醉的滋味。
律師又替她倒了一杯酒,她搖頭,兩手抱住膝蓋,下巴抵著手臂,說︰「律師先生,你可以告訴我為什麼嗎?那個什麼唐夫人的,為什麼要找我?我相信你一定知道,她究竟跟我有什麼關系?」
律師不說話,沉默地喝著酒。夜暗里,卡門蕭無法看清他的表情,揣測不出任何訊息。
等不到回答,她也不心急,沉住氣,耐心地等到著。端起桌上那杯白蘭地,一口一口地啜著。
「你不會喝酒,就別這樣猛喝,會醉的。」律師突然側身靠近她,取走她的酒杯;就著她喝過的地方,將杯內剩余的酒一仰而盡。
這突然的舉動,讓卡門蕭嚇了一跳。她喝過的酒杯,沾了她唾液的酒液,他怎麼……
「這件事我也不是委清楚。」律師的話,隨即吸引去她的注意。「唐夫人只告訴我,她有個關系疏遠的親戚,拜托她照顧她的孫女。她給了我一張照片和地址,委托我找到照片中的人,將她帶回瘦家,如此布局。事情就是這麼簡單。」
「親戚,她是指阿婆嗎?」
「大概吧!不然還有誰?如果不是她拜托唐夫人,唐夫人怎麼可能會有你們的消息!?」
「這麼說,阿婆是那個什麼唐夫人的遠房親戚嘍!?她生病了好久,擔心她若有什麼不測,剩下我一個人。所以拜托唐夫人照顧我——」卡門蕭喃喃自語,試圖解構事情的來龍去脈。「可是,不對啊!阿婆怎麼會有這麼有錢的親戚!?一定弄錯了!」
「不會錯的。」律師搖頭說︰「這不是小事,唐夫人不可能不明不白收容一個沒有關系的人;而且,雖說是親戚,她也不會輕易地答應對方這種請求。所以,你阿婆和唐夫人之間,一定有某些特殊的關系。听說唐夫人父母早逝,年輕時也吃了一些苦,可能你阿婆曾經壽命過她或照顧過她什麼吧,對唐夫人有些恩惠,她才會答應你阿婆的請求照顧你。畢竟你是阿婆唯一的孫女……」
卡門蕭微微動了一下,心虛地避開律師投來的眼光。月兌口說道︰「不,她弄錯了,我不是——」
她猛然住口,把話吞回去。
不——她不能說,不能讓他們知道她不是阿婆的孫女——她微微又動了一下。無聲一笑,擋住律師詢問的眼神。
就讓他們以為她是阿婆的孫女好了,她不須要太多話。以後就算他們發現她不是阿婆的孫女,也不能對她怎麼樣;因為那是他們自己沒弄清楚,主動來找她的,可不是她自己找上門要求收容的。他們不能誣賴她冒充。
反正過一天是一天,有好機會她就不能放手讓它溜走。
「謝謝你告訴我這些,律師先生。」她赤腳踩在冰冷的地板上,站起來說︰「我該去睡了,你也早點歇息吧——」
「等等!」律師突然伸手抓住她的手臂,由下望著她;隔著夜色的紗幕,吐息著幾絲凝重詭譎的氣氛。
卡門蕭凝視著他,並不害怕。刀子心里知道這黑紗中有些微妙的情緒在滋生,並且逐漸凝固,包圍著她;這是她與生俱有的本能,她知道這暗夜中有什麼變得不一樣了。「你還不知道我是誰吧?」律師的聲音更低沉了。「我是倪日升,‘唐門’企業的法律顧問。‘揚升’法律事務所的合伙律師。此外,我還有另一個身份——我是‘立日’倪家的繼——」他驀然住口,只是一逕地盯著卡門蕭。她讓他讀不懂;從她臉上那種既若滄桑又顯得沒有邪氣的兩相悖離的表情,他搜索不出任何騷亂的痕跡。
「好,我知道了,律師先生。晚安。」卡門蕭似笑非笑。
她的警戒心像野貓,但對倪日升,她沒有防備的必要。相反地,那反而是她的籌碼,讓她攀住他。
她安靜地等他松手。
倪晶升卻加重抓住她手臂的力量,微微將她往前帶,似乎想將她拉進懷抱。但他終究沒有這樣做,不發一語地放開了手。
卡門蕭沒有立即走開,反而靠近他,拿起他喝過的酒,就著他喝過的地方把剩余的酒喝掉。然後傾身靠向他,朱唇微貼著他的臉龐,輕聲在他耳邊說道︰「晚安,律師先生。希望你有個好夢。」
倪晶升慢慢轉過臉來,眼神被濃暗的黑紗所包圍。卡門蕭對著他的眼微微一笑,悄無聲息地滑開,嘴角漾著一抹狡猾的勾紋。
律師,听起來挺不錯的,收入應該也很豐富,日子大概可以過得很舒服——如果唐家那邊情況不順的話,至少還有個倪日升……她丟下一個餌,就等著魚上鉤。
第二天,她醒來的時候,倪日升已經穿戴整齊在客廳中等著她。
她草草梳洗完畢,換了一件紫色的短洋裝,式樣簡單大方,不下名家的設計,是阿婆省吃儉用買來送她的生日禮物,是她唯一一件最好的衣服。她一直沒有機會穿,因為在她們日常的生活不須要穿那麼好的衣裳,她不想弄髒它,遭蹋阿婆辛苦賺的血汗錢。
只有一次,阿婆的病已經很重了,希望她穿上此洋裝讓她瞧一瞧。紫色洋裝襯映出她眸底海洋的藍意,散發著無以名狀的魅力。阿婆一直看著好,欣慰地點頭,說她像一顆清湛的藍鑽石,發出不可思議的光輝,令人不可抗拒,也無法忽視。
想來阿婆早就對她做了安排,而事先未雨綢繆。她不讓她到唐家後,顯得太寒傖,所以不顧生活的拮據,省吃儉用買了這件紫色洋裝給她——想到此,卡門蕭不禁有些黯然。
阿婆是她內心深處唯一軟弱的角落,不過她不會讓人踫觸。阿婆死了,她已經天涯孤獨,太過慈悲軟弱會無法生存。當一個可憐蟲,並不是什麼好事;在弱肉強食的世界里,那種無能的可憐蟲注定要被淘汰滅種。
她對著鏡子挺了挺胸,抓起背袋快步走出房間。
听見腳步聲,倪日升從沙發上站起來,轉身迎向她;他眼神激出某種光采,流露出贊賞的表情。
「早!」他的神情告訴她,他被她吸引了。
「早!」卡門蕭嘴角微噙著笑。阿婆的未雨綢繆也許是對的。這件衣服讓她盾起來不會顯得太寒酸,而且能襯托出她神秘的氣質,吸引人的目光注意。
「不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很美?」倪日升不掩飾他對她的欣賞,打量著她。
「沒有。」卡門蕭正色地回答,收起嘴角的笑意。略略打量他。
倪日升換了一套西裝,內著銀灰色的襯衫,搭配一條深灰色的領帶,剪裁和設計極富現代感。光從衣著,就表現出他知性的魅力與感性的吸引力。
這樣的穿著,讓他原先附著的一種幕僚和權勢型菁英的干練精明的氣質消殆無遺,倒像一個電影明星似的,浮出相對的魅力。
卡門蕭稍退一步,學他的口吻問道︰「不沒有人告訴過你,你是個很有魅力的男人?」她發覺他是個很講究的人,吃的、住的、穿的、用的,都講求品味,要求質感,甚至過于精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