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來吧!」唐伯夫驀然開口,像木乃伊一樣坐了起來。他挪到沙發的一頭,慈悲的將另一邊讓給謝阿蠻。
謝阿蠻猶豫片刻,最後還是硬著頭皮踩著遲疑的腳步過去;赤足的關系,走動之間,像貓一樣毫無聲息。
她緊靠著扶手坐下,將腳縮上來,斜背靠著沙發;肌肉繃得很緊,胸口一陣志忑不安。
「哪!」唐伯夫把毛毯丟給她。
她嚇了一跳,身體微微一顫。
長夜漫漫。想到一整夜要和唐伯夫如此單獨相處,她的心就不受抑制的「怦怦」亂跳。她已經分不清那是甚麼感覺了,比呼吸困難還令人心慌悸亂。
唐伯夫側身斜躺在沙發的另一邊。他的腳長,有一大半都擱在地上。謝阿蠻偷偷由眼縫觀察他,心里暗忖,她苦撐一下,忍著別睡,等唐伯夫睡著了,再拿走鑰匙……
「你怎麼認識姚建人的?」唐伯夫再次突然開口。他往里移了過來,傾身靠近謝阿蠻。
謝阿蠻縮成一團,身體不住往扶手靠,上半個身子幾乎騰空到沙發外。
「莊經理介紹的。」她說︰「他說姚先生很欣賞我的聲音,就介紹我們認識。還說姚先生以前也組過樂隊,風評不錯。我記得是叫‘印艾克斯’--」
「你最好別接近他。」唐伯夫冷語打斷她的話。
「為什麼?他人看起來不錯,又很有才華--對了,你們也認識的,對吧?」
唐伯夫沉著臉,沒答腔。
「你好像不怎麼喜歡他?」謝阿蠻又問。她不提佟曼芸,也不提他們三人盤結交纏得似乎錯綜復雜的關系,小心地不去踫觸敏感隱晦的問題。
「你問題太多了。」唐伯夫似乎很不願提起這件事,冷淡的將她的問題擋回去。換個問題說︰「我問你,你那天怎麼不參加舞會?我到處看不到你,還以為你躲到哪里去了!」
「去做甚麼?」謝阿蠻悻悻然反問︰「去了也只是當壁花,看人和被人看,有甚麼意思?」
「壁花?為甚麼?你可以邀請你樂隊那群朋友參加啊!」
「邀請他們?那豈不天下大亂!我才不會沒事找自己麻煩。再說,我對舞會根本不感興趣。」
「怎麼會?女孩子不是都對舞會很感興趣,你怎麼會沒興趣呢?」唐伯夫似乎興味盎然,意外且好奇。
「並不是只要是女孩子就一定會對舞會感興趣--」謝阿蠻冷眼斜眺,對唐伯夫的自以為是很不以為然。
「好吧!算我失言。你總可以說說你為甚麼不感興趣吧?」
只是個芝麻小問題而已,謝阿蠻卻死不肯說,更加引起唐伯夫的好奇,堅持要她說出原因,固執的驚人。謝阿蠻抵抗不過,很不情願的說︰「我不會跳舞,也從來沒有參加過舞會,所以不感興趣。」
「你不會跳舞?」唐伯夫像听到天方夜譚,先是意想不到的愣了一下,而後失聲笑出來。
「有什麼好笑的?」謝阿蠻有些惱羞成怒,更多的是窘迫,她就知道唐伯共听了一定會取笑她。
「來!我請你跳舞--」唐伯夫起身離開沙發。
他牽住謝阿蠻的雙手,將她拉近身前;謝阿蠻受他牽引,不由自主的跟著他起身。他目不轉楮的凝視她,輕輕執起她的手,搭放在自己肩膀;然後一手握住她的手,一手輕柔的攬住她的腰。
「不必擔心,你只要放松心情,我會帶你的。」他低聲在她耳邊說道。旋腰一帶,帶著謝阿蠻滑入夢幻的黑海。
謝阿蠻紅著臉,不敢抬頭,心跳得好厲害。起初,她笨拙的踩錯舞步,總是跟不上唐伯夫的步調;一次又一次慢慢地,她終于能配合上他的步伐,感受到了舞旋的魔力。
在無聲的黑暗中,他們靜靜的起舞,感覺像融為一體,回旋在夢幻的黑海,交蕩出了震撼、新奇的感受。謝阿蠻幾乎無力抬起頭,搭在唐伯夫肩上的手軟軟地垂放著。
「跳舞很簡單吧?」唐伯夫停下舞步,手卻沒有放開,仍然攬著謝阿蠻的腰。
「啊?」謝阿蠻困窘的抬頭,手忙腳亂想收回手。
唐伯夫握住她的手不放,低問︰「再跳一曲好嗎?」
低得帶柔,柔得不可抵抗,謝阿蠻如受催眠的點頭,怯怯地將手重又搭在他的肩上。
那種融為一體,如回旋在夢幻的黑海的感覺,又襲上心田了。那滋味醇甜得讓人恍惚,謝阿蠻懷疑她是不是喝醉了,她心慌得不敢抬頭。
舞著舞著,唐伯夫輕攬在她腰際的手突然伸到她腰後,用力將她帶向懷里,另只手跟著摟住她,兩手交迭在她腰後,整個將她包在懷中。
突然的舉動,讓謝阿蠻不知所措。她整個人幾乎全靠在唐伯夫身上,貼著他的身體,緊緊與他相偎;心慌得像兩只手突然長出來似的,不知該往哪里放,懸在半空中,顯得有點拙。
「慢舞應該是這樣跳的。」唐伯夫俯臉抵著她凌亂的發絲,整個身體更加貼靠住她,緩緩的帶著她起舞。
謝阿蠻意亂心慌,先有幾分狠狙踉蹌,僵硬的跟著舞動;隨後,她怯怯地摟住唐伯夫的腰,但仍然僵硬得像木條,無法放松神經,毫無負擔的放松身體與他沉醉的相偎。
她覺得呼吸困難,心悸發燒。黑暗中傳來一股微熱,唐伯夫的臉,緩緩地貼住她的臉。
她真的真的無法呼吸了。今晚這一切,真的太反常了!
夜仍舊長著。在無聲的黑暗中,他們跳著無聲的舞步。一曲終于終了,唐伯夫猶帶依戀的放開謝阿蠻。
這一刻萬分尷尬。謝阿蠻絲毫沒有勇氣抬眼去看唐伯夫。她低著頭,火速的逃回沙發。
「謝謝你的邀請。」她假裝困倦,逃避說︰「已經很晚了,我覺得有點困,想休息一下,晚安!」
「晚安。」唐伯夫走到沙發另一側坐下來,追著她的身影。
***
謝阿蠻背向他,閉上眼假裝入眠,卻分秒提心著背後的動靜。大概過了半小時,她小心地轉身,偷偷查看唐伯夫的情形。心念一轉,記起掛心的事。
唐伯夫臨沙發的扶手坐著,一手擱在腿上,一手擱在扶手上,頭朝外斜傾,身體也稍微歪斜的靠著沙發背,看樣子像是睡著了。
謝阿蠻悄悄地起身,躡手躡腳的走到唐伯夫跟前,彎身確定他是否真的睡著了。
半小時前發生的事,還鮮明的印在她腦里。她的心「噗通噗通」的跳,還為那復雜的感覺心悸鼓動,即便此刻,她還是沒有勇氣面對那一切。
還好有黑暗的遮掩。她壯大膽子,仔細觀看唐伯夫,見他閉著眼,沉沉地如在夢鄉。
她悄悄伸手向他的口袋,企圖掏出鑰匙,才剛模到鑰匙的柄環,他突然動了一下,她微微一驚,趕緊縮手。等了片刻,她再度伸手過去,尚未踫到他的衣服,他就又睡不安穩似的翻身轉動。
她嚇一跳,怕他突然醒來,躡手躡腳的退開。
她想,等他睡得更熟、更沉的時候再拿走鑰匙,這時候下手太冒險,他也許隨時會醒來。
整個黑暗,重又陷入靜寂悄悄。在深沉的黑夜中,「等待」顯得孤寂難熬。伏伺在沙發一角的謝阿蠻,漸次被疲倦與困頓侵蝕;她努力地想睜開眼,撐到最後關頭,感覺卻越來越蒙,眼皮沉重得不听使喚,身體也沉重得彷佛不斷下墜,而與意識剝離。
她的意識越來越蒙模糊,終于沉沉的進入夢鄉,劃進夢的黑海……
夜的刻度悄悄挪移著。沙發另一邊,原疑該在夢鄉的唐伯夫,靜默的睜開雙眼。他靜靜看著沉睡中的謝阿蠻,將身子挪移過去,靠近她,為她蓋上毛毯,伸手輕觸她的臉龐,溫柔的撥開垂散在她頰旁的凌亂發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