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唐伯夫的聲音,謝阿蠻一顆心「噗通噗通」的跳,莫名其妙的心虛起來。她下意識將帽沿壓低,鴕鳥心態的以為這樣就不會被看見。
唐伯夫卻第一眼就看到她,冷聲說︰「妳怎麼會在這里?」
一句話就說明了他對謝阿蠻的認識熟悉。
「是我邀請她來的。」佟曼芸柔語解釋。「我在路上遇到阿蠻,就邀請她到家里來。我還留她跟我們一起吃晚餐,你不會介意吧?」
「怎麼會!妳決定的事我不會有意見。」唐伯夫一改對謝阿蠻惡劣的態度,像換了聲帶,溫柔的親了佟曼芸的臉頰,柔得可以掐出水。
比賽結束的時候,他在場內逡巡了許久,一直沒有看見謝阿蠻,好不容易找到「黑色搖賓」那毫人,獨獨少了她。原來她老早就離開了。
「不必了!我……我還有……事……」謝阿蠻反射動作月兌口拒絕。在唐伯夫冷冰的注視下,原就牽強的理由,瑟縮成微弱、垂死的氣息。
她實在懷疑唐伯夫有雙面性格。對佟曼芸就那麼溫柔,對她就那副僵尸的嘴臉。差別待遇也不必那麼明顯!
當然,「妻子」和「窺知自己秘密的討厭家伙」比較起來,是不太一樣的。她在唐伯夫心中的「分量」可想而知。他如果能好好的對她說句話,大概就算很大德大量了。
但,也許就因為她太儒弱了,才會慣得唐伯夫這種無法無天的態度。畢竟她和唐伯夫各不相干,他沒有資格用那種態度對她。
「妳不必客氣,阿蠻,祇是簡單的便飯而已。」佟曼芸態熱的挽留她,有意不讓她離開。「妳稍稍坐會,晚餐很快就好--伯夫,請你來幫我忙好嗎?」
她挽著唐伯夫,雙雙進入廚房。
廚房的門洞開著,謝阿蠻坐在客廳,由那個位置,恰好可以看清他們的一舉一動。兩個人並肩站在流理台前,佟曼芸不時仰頭去看唐伯夫,流露幸福的嬌甜;唐伯夫體貼的為她拿前挪後,同心洗手作羹湯。擦個汗,親個吻,水聲嘩啦中,兩人時而伴著如此親密的小動作;濃情蜜意關不住,儼然一對羨煞人的神仙眷屬,恩愛且幸福。
謝阿蠻突然覺得自己坐在那里太礙眼,起身換到角落,背對著廚房。然而,在排油煙機轟隆的聲響中,在陣陣炒菜的爆香彌漫中,仍可清楚的听到他們交織著幸福快樂的笑聲,和喚出漫溢著甜蜜的氣息。
一切準備就緒後,謝阿蠻無可再推拖,硬著頭皮上桌。四方桌,三人各據桌子的一方;她與佟曼芸相對而坐,各鄰著唐伯夫。
「祇是簡單的飯菜,請別客氣!」佟曼芸笑盈盈的。
簡單的四菜一湯,謝阿蠻卻吃得比死還難過。那是佟曼芸和唐伯夫恩愛幸福的結晶料理,本來就該由他們兩人自己共食,她根本就是多余的。謝阿蠻祇覺食不下咽,但如果不吃,難免又有甚麼嫌疑,結果食不知味,比吞藥還痛苦。
包難堪的是,她躲不掉橫在他們眉目之間的愛憐甜蜜,躲不掉他們為彼此相互夾菜進碗的那濃情,也躲不掉他們偶爾一個對望時閃耀在眼里的愛意。
她覺得尷尬又不自在,微微擾翻了心底的寧靜海。
佟曼芸殷勤的留她便飯,像是為了讓她看見她和唐伯夫的恩愛幸福;又像是在炫耀甚麼似的--她甩甩頭,不再胡思亂想。
好不容易捱到晚餐結束,她終于得救,尋機說︰「謝謝你們的招侍。時候不早,我該告辭了。」
「別急,再坐一會嘛!」佟曼芸輕聲挽留。身形輕輕顫動,麻紗的袖肩隨之跟著一頭。
「打擾你們很久了,我真的該走了。」謝阿蠻堅持逃走。
她身上仍然穿著今天樂隊表演的「舞台裝」--緊身T恤和迷你短裙,露出中空的腰身。平常這樣穿,還不覺得短怎麼樣︰此時面對佟曼芸的優美高雅,她突然覺得不倫不類。倒不是覺得自慚形穢,祇是,這樣暴露出肚皮和一大截的腿,這當口讓她沒有勇氣面對很多事。
佟曼芸也不打算再勉強謝阿蠻,送她到門口,突然頭昏起來,搖搖晃晃的。一旁的唐伯夫連忙將她抱住,焦急的頻問︰「曼芸,妳怎麼?是不是太累了?」
他將她抱進臥室,坐在床邊,握著她的手,又疼又惜的說︰「好好的怎麼會突然暈眩?一定是太累了。妳身體不好,以後不準妳太勞累,家事由我來做就好,妳好好安心休養。」
「我沒事,你不必為我擔心。這是我們的家,我很歡喜為你打理任何事,一點也不會覺得累的。」佟曼芸依在唐伯夫的懷里,顯得嬌弱無力又心滿意足。看見謝阿蠻悄悄倚在門邊,更加偎近唐伯夫,整個人都躺在他胸懷。
要「死心」,就死得更徹底吧--佟曼芸靜靜地看著謝阿蠻,臉頰稍微一偏,無限甜蜜的貼住唐伯夫的胸膛,埋入他的懷抱里。
唐伯夫雙手環抱住她,緊緊摟著,情意深摯溫存。謝阿蠻在旁看了,不覺得莫名感到一絲黯然心酸。
真不知道佟曼芸杞人憂天些甚麼?唐伯夫對她這般情深意摯,她即使有心要搶,怎麼也敵不過她似水柔麗的佟曼芸!
「伯夫,幫我送送阿蠻吧!」佟曼芸抬頭說。
「不必麻煩了!妳身體不舒服,應該讓唐先生留在這里照顧妳。」謝阿蠻拔腿就跑。
她不知道佟曼芸心里在想甚麼,但她不會那麼不知趣。她還沒嬌弱到走個路都要人送,更何況她又不是不知道路回家。***逃到了樓下,她才總算松了一口氣。謹慎陪笑的感覺實在太沉重,壓得她大氣都不敢喘一口,胸部郁悶喉嚨干澀。
走了幾步,她突然覺得背後的空氣怪怪的,身子一僵,陰森發毛。她不敢回頭看,手腳也不知道該怎麼擺動,走起路來變得東搖西擺,活像被五馬分尸,全身上下的零件都不屬于她似的。
「妳能不能好好走,別像只無頭蒼蠅四處亂撞?」又是那個冷漠、輕蔑……可以附加所有負面的形容詞,听起來讓人不愉快至極的討厭的聲音。
「唐……那個……你怎麼--」謝阿蠻慘垮著一張牽強的笑臉。
唐伯夫愛理不睬的掃她一眼。「曼芸要我送妳。她的要求,我從來不會拒絕。」
「是嗎?你還真疼愛你的老婆!」
謝阿蠻忍不住出言諷刺,立刻暗恨自己多嘴,等下又觸怒唐伯夫,遭殃的又是自己,他看起來陰陽怪氣的,少惹為妙。
唐伯夫重重哼一聲,意外的沒跟她多計較。他穿了條寬松合身的黑色直統褲,米色麻布長衫半扎半放地杵在腰際上;頭發原是往後梳攏的,這時已凌亂的斜垂到額前,在暗色的詭魅中,顯得幾分陰晦頹廢的氣息。
他似乎不打算開口,謝阿蠻也樂得省下麻煩。多說多錯多倒霉;再說,他們之間也沒甚麼好說的。
無言的局面就那樣僵持著。她打定主意不開口,沒想到唐伯夫反而打破沉默,沒頭沒腦問說︰「我問妳,妳在練習的時候,也是那樣亂吼亂叫的嗎?」
「甚麼?」謝阿蠻一片茫然。
「樂隊啊!白痴。」唐伯夫還是這副令人討厭的態度。
謝阿蠻會意過來,按耐住滿腔忿懣,老實回答說︰「是啊!我唱歌時的聲音有點懶,大家認為不太妥當。所以我就改變唱腔,盡量扯開喉嚨,學著用嘶吼喊叫的唱法,效果好像不錯,不過,動作好像稍嫌夸大一些了……」
她想起今天在舞台上發生的那件拙事,窘得不敢轉過頭去。那麼驢的樣子,竟然偏偏和唐伯夫面對面撞上--唉!實在……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