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總認為,她老頭是沒什麼脾氣的人;他的和氣與庸碌,使得他顯得與世無爭;甚至平和到在她們面前都擺不出父親的威嚴。
兩星期前,集團總裁突然丟下一紙通令,宣告今晚的「百花宴」,集團旗下各公司凡官拜課長以上,家里有待字閨中的「秀女」的,都收到一張燙金的請柬。表面上是邀宴聯歡,其實大家都心知肚明,那是大老板為二世子「選妃」,特地集結「王國」下的絕色佳麗于一堂,任憑嬌貴寶貝的唯一皇貴子挑肥撿瘦,說穿了,就是「選秀大會」。
為此,接到燙金請柬的人,無不一臉雀躍,喜笑滿面。倘若運氣好,生的女兒被二世子看上,從此光采生門戶,攀進豪門,直上青雲。
後來不知哪個諂臣為了媚主,獻了個烏龍提議;總之——大老板重新大詔,凡「王國」轄境內家有年滿十八到二十二歲的未婚秀女和同條件的女職員,不管情不情願,一律都得參加「百花會」,不得有違。
不知這個詔令是哪些達官顯貴根據什麼佔卜、命想抑或八字天書研議出來的;總之,任家那張燙金請柬就是那麼投炸下來的,炸翻了任家半邊的屋頂。
初接到那張燙金請柬,任守祥一反旁人眉開眼笑的模樣,憂愁得眉毛都打結。這對別人來說,是喜是福和致富達貴的機會,對他而言,卻不折不扣是個大麻煩。
他倒不是擔心女兒萬一被挑上了,侯門一人深似海;任家祖上並沒積什麼德,這種好料的事輪不到他們身上。他擔心的是,不讓女兒赴宴就有得麻煩,讓女兒赴宴,任性慣了的她,答不答應是一回事,她本身就是個大麻煩。
他那個寶貝女兒,站起來比他高半個頭;把喱士裙和迷你裙當抹布,成天裹著一條破牛仔褲四處晃蕩,十足是個「大浪人」。尤其糟的是,自從去年夏天她去一趟日本回來,竟然迷上什麼賽車那等玩命的玩藝兒,把那些個暴走族當偶像瘋了去。
他根本說不動她,擺出父親的威嚴也沒用,她照舊沉迷她的!好好的一個十八九歲豆蔻的少女,搞得男不男女不女,像個野少年。
他從報上知道現在流行什麼「後現代主義」,提倡「中性文化」,男女都裝扮得不男不女的模樣,美稱是「新時代超越屬性的人類」!他不懂現代的青少年腦袋里都在想些什麼,他只知道,他這個快變成「暴走族」的女兒讓他想了就頭疼。
當然,老頭對她的這些喟嘆,任雲方不是不知道。但這也怪不得她,誰叫他將她生成這副模樣!她長得高,生得俊美,流露「混合性」的味道風采,都不是她所能主宰的;被人認說是「小弟弟」已經很窩囊了,她可不願再听她老爸說教。
本來,這種讓人品頭論足像挑揀柿子一樣的什麼無聊的夜宴,捶死她她也不會浪費時間來自找無趣。但老頭千拜托萬拜托,急得臉上的汗水冒得像熱鍋里亂竄的螞蟻;小游又在一旁危言聳听,什麼不從王命,老頭的飯碗就保不住,一家就得喝西北風!她只好犧牲小我了。反正她想她也不可能被看上,忍著點在角落里安靜地待上一晚,又有吃又有喝的,算算也挺劃得來。哪知老頭不放心,怕她惹出什麼麻煩,派了個討厭的小老頭跟監,一路上光是听她嚕嗦就快被吵死了!
「雲方姐,」任小游四處看看說︰「這房子好大,又很豪華,爸公司這個大老板,好像很有錢的樣子。」
「廢話!企業集團的總裁,又是大財團呢,當然有錢!」任雲方瞄小游一眼,自斟了杯雞尾酒。
任小游低頭若有所思,好半天才抬頭說︰「既然對方這麼有錢,如果你能被看上那也不錯。」她比較什麼似地打量任雲方和廳中的淑嬡,帶些泄氣的表情說︰「不過,我想那是不可能發生的奇跡。你這副德性,男不男女不女,即使有人想愛你也覺得很為難;更何況這里美女這麼多,對方那種大少爺怎麼可能被你迷惑!」
「你別在那里說夢話了!我們只是來湊湊數,等曲終人散,任務達成,就拍拍走人,管他有錢沒錢!」任雲方端著酒杯晃了晃,對小游的「惋惜」很不以為然。
對于今晚宴會的種種,她並不怎麼清楚,也沒興趣知道。反正就當它是個同樂會,吃吃喝喝過一晚,對老爸有個交代就算大功告成了。
她安分地待在離場中央最遠、最不受人注意的角落,放心地吃喝。盡避心里再怎麼不樂意,反正人都來了,干脆好好的大吃一頓,才不會虧待自己。至于什麼「二世子」——去他的!天曉得他長得是圓是扁!
她專心吃喝,偶爾分心听小游的嚕嗦,根本沒去注意四周的情況;當然,也就更不會去注意到樓上的動靜。
不過,不只是她,樓下所有的名嬡淑女都沒注意到樓上有什麼動靜。隔了幾道屏風和簾幕,那些仕女們沒人注意到樓上悄悄正在對她們做的比評。
「怎麼樣?阿徹,有沒有鐘意的?」
問話的是個雍容華貴的貴夫人,正是MAT集團總裁夫人風邵蓓琳。她是典型的傳統貴婦,細長的眼,柳條的眉,保守的巧鼻小嘴,眉色間婉約、流露著養尊處優的嬌貴氣。
站在她身旁,她正殷勤探問意向的年輕男子,則一反她保守不開的婉約細致,輪廓立體深刻俊美,且帶著拉丁男子浪漫的風味和粗獷。那正是她唯—的兒子,MAT集團的繼承者風間徹。
風家祖上有日本舊華族和西班牙人的血統;邵蓓琳先祖則由中國內陸西疆輾轉遷移到近海地區,有著回人的血脈,代代混血的結果,沖淡了許多異族的風貌。沒想到隔了好幾代,竟遺傳出風間徹這樣一個高鼻深眼、流露著異國風采的美男子。
風間徹滿臉不耐煩,對于母親殷勤的詢問搖頭當耳邊風。一開始他就沒正眼瞧過樓下那些脂粉鶯燕,只覺得眼旁一團團粉紅粉綠粉紫粉得他心煩氣躁。
邵蓓琳當然知道風間徹心里不耐煩,好耐心地陪著笑臉,軟硬兼施地將他拉到幕後的欄桿旁,指著場中央靠近樓層這邊一個五官婉約的女孩說︰「看!那個穿菊色禮服、頭發盤起來的女孩,長得端莊秀麗,看起來挺不錯的。還有,她旁邊那個稍微縴細一些,也是挺端莊秀美的女孩,看起來也不錯,和你很配。陳經理廠她轉頭吩咐一聲,後面一個戴金邊近視眼鏡的中年男人應聲上前,手上拿著厚厚一冊資料簿。
他打開厚厚的資料簿翻了幾頁,推推眼鏡念道︰「鄭秀謹小姐——穿粉菊色禮服那位.她是本公司人事經理的二千金,今年二十二歲,企管碩士。旁邊那位李翊媛小姐,也是二十二歲,南加大教育碩士,本公司業務部國外部經理的獨生女……」
調查得還真仔細!風間徹沒耐性再听下去。陳經理手上那本資料冊詳細地記錄了今晚與會的淑媛們個個的身家背景,其至包括身高、體重、發色等資料,而且還神通廣大的每個人都列有一張彩色照做為比對。
「不喜歡嗎?沒關系,慢慢挑,我把咱們企業集團旗下各家的干金小姐和單身女性職員都邀來了,家世背景和條件也都過濾過,做了詳細的資料,看你鐘意誰,立刻就……」
「拜托你,饒了我吧,媽!」風間徹不耐又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