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就這麼錯差間,宗武那一劍劃偏了,斜橫過我手臂。
我先是覺得手臂處一陣冰涼,然後像有烈火燒開,按著,殷紅的血,如水流溢,迅速浸漫,頃刻就染濕了整截袖衫。
「楊舞!」
「公主!」
徐少康與老女乃女乃同時驚叫一聲。
「楊舞!」徐少康搶身將我抱在懷里,撕破衣衫為我止血。
整個雲舞殿靜如死城,無人出來探察這場騷動。
「你究竟是誰?為什麼要殺害楊舞?她與你何冤何仇?」徐少康為不能保護我深感悲憤自責。
「你問她吧!她害死我大哥,應當不致那麼健忘才是!」宗武冰酷如石的無情僵硬,再次隱隱觸動我心底。
傷口刺辣的感覺,如火在燒,痛得我額際頻冒冷汗。我掙扎著月兌開徐少康的支撐,想站起來,掙扎數次,終是無力地頹倒于地。
經過這一番折騰,好不容易才止住的血又氾濫起來;大火燎原,整只手臂像有千針萬刺,疼痛難耐。
我堅咬住唇不肯申吟出聲。傷口深且長,入肉三分,險險見了骨。
「還想不起來嗎?」宗武又持劍威脅過來。劍身略帶青冷,泛著陰森的寒氣,飲過鮮血後,別染了一抹妖氣。
宗武冷漠地盯著我,仿佛一座巨大的石像生根在我身前。那僵硬無生氣的表情,那絲毫不帶感情的語調我猛然抬頭,心頭猛似被什麼無形的東西揪住——宗奇!是宗奇!
他的死,帶給我很大的悲痛;我把記憶鎖得太緊,仍鎖不住那椎心的悲與痛。
此時想起,不禁珠淚盈眶。喝了孟婆湯,我把什麼都遺忘,此刻憶及他為我死,哀痛難禁。
「哼!你不必假惺惺了!我大哥就是為你所言,才會慘死,今日我一定要為他報仇!」宗武挺劍又道來。
「報仇?」我怔怔看著他,淒然笑起來。「是的,我是欠宗奇一條命……」
「楊舞,你胡說什麼!」徐少康急得大叫。
夜靜得太詭異,將他的叫聲褢包起來而傳蕩不開。
這里離宮殿太遠,以夜籠罩的距離來算,如此在暗處里發生的騷動也傳遞不到。
「少康,別再說了。」我的生氣隨著血流慢慢在流失。「答應我,你一定要回去,記住我跟你說過的……還有,老女乃女乃和更達……他們……就拜托你了……」
「公主!」老女乃女乃哽咽不斷。
「姊姊,你不要怕,我保護你!」更達小臉脹得通紫,還殘存適才哭叫過後的淚痕。他握緊雙拳,不提防地沖到宗武身前,大聲說︰「你是壞人!你為什麼要殺姊姊!」
「更達!」老女乃女乃不顧一切沖過去,將更達護在懷里。
這一切並未讓宗武動容,他冷冷地看著一切,手里的劍,閃耀著相同冰冷陰森的光輝。
「我不知道你就是宗奇的弟弟,如果我早知道……」我說著,一口氣提不上來,喘了幾口才接著說︰「我對不起宗奇,他為了救我,才會被賀將藩所殺害……」
「你撒謊!」宗武雙瞳收縮,冷硬如石。「你為了自己活命,而將我大哥交給賀將王爺害死了他……別以為我不知道,會為你所騙!」
「你這是從何處听來?」真相被曲解,我的心情反倒平靜無波,並不急著解釋。
「公道自在人心。你想一手遮天,自有人會為正義出頭。」宗武冷神如電,字字不帶憐憫與感情。
隨著他話聲的逼近,他的劍鋒也一寸寸的逼落。
會是誰如此用心機想加害于我?不用想我也明白了。
「我明白了。」我緩綾閉上眼。血好像流光似地,身體一種被掏空的感覺,虛浮而不實。
「你明白了?」宗武像是一怔。
餅了不知多久,如同轉了一世,我緩緩睜開眼楮。卻見他持著劍,如座石像般釘在我身前,毫無表情的臉微微在抽動,內心似乎在掙扎什麼。握著劍柄的手強持著內心的掙扎,用力過激,骨頭幾乎都要繃出來似。
而後,他突然回劍入鞘,削瘦的臉半沈在黑暗中,雙唇抿緊成一條線。依然用不帶感情的語調說︰「今晚我姑且饒你一命。但你先別高興得太早,我隨時會為我大哥報仇,取你的性命祭我大哥在天之靈!」
濃冽的黑暗,沒日沒夜地罩下來。雲眉壓得更低更厚了,前方又將是一場風暴。
第十三章
嚴奇率領王師親征,從宗將藩之議,揚棄「左威衛」誘敵深入、守株以待的戰略,而主動出擊。三十萬大軍連同原十數萬的兵馬,共分四路︰左翼、右翼,前鋒、後距,四軍各由賀堂、龍太、宗將藩及另一善戰的將領領軍掛帥,嚴奇則自為大軍的最高統帥,深入敵後,撲滅「丹紀」的主力。
這一戰略果然奏效,「上清」大軍士氣如虹,各路戰情頻頻傳回捷報,不出多久,即下「丹紀」。「丹紀」呈表求降,嚴奇率著大軍凱旋回朝。
回朝後,殺豬宰羊,犒賞兵士,並下令流席三日,讓所有的兵士喝得痛快。且論功行賞,有功的將領或兵士,各依功績升官或是加爵,賞賜田畝銀兩。
一連多日,王宮內外都沉浸在勝利的喜悅中。
這時候,內宮若是發生什麼事,也會被那些竟夜歡騰的狂囂所掩沒。
小築忙進忙出,滿臉喜色地告訴我種種歡騰的景象。那一夜我被宗武所傷,她次日發覺,對自己竟死睡竟夜而渾然不覺,惶恐無比的求饒。
我心里明白,況且事情與她無關,只不許她張揚。
經過多日的休養,我的臂傷已好了大半。心中惦念著宗將藩,煩惱著該如何才能讓老女乃女乃們平安離開。
我不想有人陪伴,讓宮女自去熱鬧尋興,殿內空蕩無人,只剩殿頂夜明光珠散發著柔和的光輝。
「楊舞姊姊!」龍太出乎意料地出現。
「龍太?」我驚訝不已。
嚴奇在金鑾殿賜宴有功的將領,他是主將之一,怎麼能中途自慶功宴上離開?
「我不善飲酒,幾杯入喉便覺暈沈欲嘔,上王特許我離開。我心里念著你,不知不
覺就走到這里來……」他往前靠近幾步。「楊舞姊姊,這些日子,你過得可好?」
「我很好,謝謝你的掛念。坐吧!」
他坐下來,我自到另一旁坐著,倒了兩杯茶。
「喝杯茶,可以醒酒。」我說,將茶端給他,自己也端茶就口。
他沉默地喝了幾口,突然放下杯子,下定什麼決心似地,不顧一切的神態說︰「楊
舞姊姊,你還記得我說過如果能得勝歸來,有話要告訴你?」
「是說過,是什麼事?」我放下茶,等著他開口。
「是——我——」他才開口,殿外傳來小築的驚呼,嫣紅和香兒來了。
「楊舞姊姊,我借內殿一避。」他起身避開,不願與她們踫面。
嫣紅和香兒隨即入殿,臉上都喜氣洋洋。
「什麼事這麼高興?」我問。
嫣紅轉頭看香兒,提起袖子半遮臉,抿嘴一笑。香兒俏臉盡紅,羞低了頭。
「究竟是什麼事?」我不禁感到好奇。
「是喜事!」嫣紅笑答。
「喜事?」
「嗯!」嫣紅說道︰「龍太也到該娶親的年紀了,我原打算他這一次北征歸來即為他完成終身大事。香兒與他是天造地設的一對,身分地位又適當,我已稟明太後。擇日請上王賜婚!」
「香兒與龍太?……」我听得好驚訝。我一直不知香兒喜歡龍太!
「銀舞,你覺得呢?他倆是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好一雙璧人?」嫣紅吟笑滿面。
「的確很相配!」我點頭說︰「香兒,恭喜你了!真是天賜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