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龍大爺——」
「我不是什麼龍大爺!」他再次打斷我的話,神色黯然。「你真的完全不記得了嗎?我本姓謝,特蒙嚴奇哥——上王賜姓嚴,所以從皇姓,名龍太;上王封我為衛士將,與衛兵將統領十六衛,兼領禁軍。楊舞姊姊,我是龍太啊,我等你七年,為何你卻什麼都忘了?」
「大人,我想您許是認錯人了。」
「不可能,如果你不是楊舞姊姊,何以面貌會與她如此神似?連舉止、神態、語氣都與她仿佛?」
「這世間無奇不有,姓名相同且相貌神似之人本來就不在少數。大人,這道理您應該明白。」
「不!不!」少年將領執意不肯承認看錯人。「你就是楊舞姊姊,決計不會錯的!」
「大人,倘若真如大人所言,過了七年的時間,我如何能仍若七年前的模樣,而無絲毫改變?」
「這……」少年將領遲疑。
雖然整件事離奇又神秘,雖然連時空變異的不可思議都已發生,我仍然認為我只是個誤入者,不會是這名少年將領所說的「楊舞」。雖然我心里有種模糊的預感與似曾相識,雖然有某種記憶一直要闖上我心田,我仍然不願去承認。現在我只想快快找到徐少康,回到屬于我們的時代,然後忘掉這一切。
也就是,我不想,不想卷涉入這時代的經緯。
至于原先我一意想追尋的「答案」,已經不重要了。
「大人,若無他事,我可否離開?」我小心翼翼地選擇用辭。
「你打算上那?楊舞姊姊——」他還是不死心,固執的以為。
那感覺很奇特,一個和你年齡相仿,英氣逼人、神釆炫目奪人的年輕少年,口口聲聲叫你「姊姊」——我不覺露出笑,搖頭說道︰「你別再叫我姊姊了!靶覺好奇怪!」這一剎間,我忘記了我此刻的立場和處境。
「就是這個神態……」嚴龍太寒眸如星,閃著激動。「七年前在嚴府後花園里,我問你是不是真是騎著銀龍下凡的銀舞公主,你就是用這種神態笑著說我傻——楊舞姊姊,你果然是楊舞姊姊!」
我心中隱隱有些印象竄上來,一團糟的思緒里露出了點邏輯的回路——假設我真的在這個時空出現過,那個「楊舞」果真是我,那麼,抵觸天地秩序的那場時空變異是否就和我平空消失的時間與記憶的錯差相吻合?
但是,那是七年前的事了,時間上有落差……不!「變異的發生」與「時間前後」沒有絕對的必然性。理論上存在的「封閉時間特征彎曲」的時空彎曲使人可以回到過去,而且可以有不同的時空歷程——如果我真的在這個時空出現過,如果那段平空消失的時間與記憶是卷入這個古代的陷落——重新又被卷入這遙遠的洪荒的我,回現世的那一個半月,七星期的日子,在這個古代卻錯成了七年的落差。
想到此,我的心動搖了,腦中滿是各種破碎的印象在奔竄——樓閣、瀲灩的湖光、宮殿、月蝕、戴金冠的男子……啊——我拼命搖頭,冷汗直流。
「楊舞姊姊……」
「不!我不是!我是楊舞,不是你的楊舞姊姊!」我大叫。
「罷了,那你說你是那里人氏?」嚴龍太冷靜下來問。
「我——」我遲疑一會,想起更達和老女乃女乃,遂答道︰「我世居綠石村,那是北境一個小村莊,距定遠城約莫三十里。」
「綠石村?」嚴龍太和他的隨從交換一個眼神。「是了,我曾在定遠城里匆匆遇你一面。那個老婆婆和小男孩是你什麼人?」
「是——親戚。」
「親戚?什麼樣的親戚?」
「……」我無法回答。
嚴龍太笑容微露,負手看著我,繞著我轉了一圈,不甚經心的說︰「據報,綠石村出現了一名來歷不明的‘妖女’,想必你也知曉了吧?」
我不明白他的用意,遲疑地點頭。
他點點頭,接著說︰「官府派人前往捉拿,徒勞無功。‘妖女’早已趁黑潛逃。據說……」他突然低下頭湊向我。「是一個六旬老婦與她七八歲左右的孫子幫助‘妖女’潛逃的……」
「你把他們怎麼樣了?」我一時情急,抓住他問。
這一來,無異自暴了身分。
「果然是你,楊舞姊姊,你真的回來了!」嚴龍太喜不自勝,面露歡笑。「上主和我一直以為你會從波碧湖回來,不料你卻自北境出現——」他表情一轉,憤慨地說︰「那些人竟敢當你是‘妖女’,非好好處治不可!」
「你究竟把更達和老女乃女乃如何了?」管他妖女不妖女了,我只擔心因我受累的更達和老女乃女乃。
「你別擔心,他們很好。他們和‘妖人’一起由衛士護送進京了。」
「你打算如何處置他們?」我的聲音微微在發抖。
「你放心,楊舞姊姊。」他牽著我的手,誠懇地說︰「他們幫助你免于受昏官所欺,我感激尚來不及,怎可能處置他們?我會奏請上王,好好犒賞他們。」
「此話當真?」我直視他的眼楮。
「千真萬確。」他一震,決然地點頭。微笑著,帶點低回說︰「敢如此直視我的女子,當令世上,不出一個,你果然是楊舞姊姊!」
往往,一個人的行為舉止,能透露出他的個性身分。嚴龍太泛不凡,身分特殊,是眾多女子的理想對象。大家千金、官家閨秀他見過不知凡幾,但再美麗的小姐見到他都是羞答答的低下頭,不敢直視他。而我毫無忌諱地直視他的眼楮,使他更加認定我的「身分」。
「別再叫我姊姊了。你不感害臊,我倒替你別扭。」「身分」既然揭穿,先不管他怎麼認定,我卻沒什麼顧忌了,講話便不禁逐露出自我,不再那麼小心翼翼。
「那我稱呼你——楊舞!……行嗎?」他顯得小心又遲疑。
「隨便你!」我看看山頭,回說︰「只要你明白,我不是那個‘楊舞’就行了。」
「不管你怎麼說,我都認定你是楊舞姊姊!」
我回頭瞪著他,微微搖搖頭。這個人固執得像頭牛。
他回給我一個燦爛的笑,遠眺山頭,問道︰「你打算越過那座山到隨青源嗎?」
我點頭。
「幸好我及時找到你!現在越山,勢必得在山里過夜,你獨自一人,實在太危險了。」
「你特地趕來找我?」此時我方想起他原是奉命押解「妖人」回京的。
「在定遠城匆匆遇你一面後,我越來越放心不下,便將押解‘妖人’的任務交給副將,帶了一名隨從前來尋你。我料想你必會避開官道,越山入隨青源,果然不出我所料!」
「為什麼?你這麼做目的何在?」
怠忽王命,罪責不輕。縱使他是皇親國威,也擔不起這個罪名。他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了捉拿我嗎?
「因為你是楊舞姊姊!那日匆匆遇你一面後,腦海里縈繞滿你的身影。這一個月來,我無時無刻不在想你,盼望能早一刻找到你。楊舞姊姊,請你別再離開我了!」
說到最後,聲音里溢滿了不可理喻的思慕之情。他對七年前的那個楊舞想念太深厚,而投射到七年後的我。七年前他還只是個十初歲的小孩,卻不料已對那個由傳說中下凡來的人印象那麼深刻。
「我不是你的楊舞姊姊!」我再次大聲喊說︰「我是楊舞,但不是你的楊舞姊姊!」
我不知我究竟在恐慌什麼!否認什麼!惝若我真的在這個時空出現過,那——究竟發生過了什麼?
不!我不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