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莎順要笑不笑地,倚著牆睇著地說︰「何必這麼麻煩,把牆打通不就成了?」
「怎麼成!你嫌那些記者還不夠煩人是不?」柳星野等不到夸贊,有些泄氣。
「那我住進來怎麼辦?如果被記者知道了!他們會怎麼寫?」
「他們不敢亂寫,父女住在一起是天經地義的事,他──」
「你少說這種沒腦筋的話。」易莎順打斷他的話說︰「三十三歲的男人有個十九歲的女兒,未免太早熟了吧!」
「你別擔心這個,那些記者愛怎麼寫,隨他們去!」柳星野擺擺手,打開房門說︰「看看你的房間。喜不喜歡?志摩為你布置的。」
房門正對一大片落地窗,窗外有座小陽台,面對的是一整片空無遮攔的藍天。房內擺設很簡單,是一整房柔冷的天藍調,連接著落地窗外那一片無垠的長空,讓人疑以在雲中。
「很漂亮,我很喜歡。謝謝你,志摩。」易莎順環視著房間,緩慢地說。
藍就是她的基調,唐志摩完全抓對了她的感覺。
「你喜歡就好。」唐志摩微笑,並肩站在柳星野身旁。
他是那種沉靜的男人,氣質有些冷,站在柳星野身旁,恰和柳星野狂野、性格的氣質形成鮮明的對比。
他們並肩而立,相互襯托,顯得出色又搶眼。易莎順深深看了幾眼,有些困惑。她想不通為甚麼,柳星野和唐志摩並肩的這幅圖,比起他和任何美女的配戲,竟都要來得耀眼奪目。
難怪會有那種流言傳出,懷疑他們之間的關系那種帶有薔薇標志的……
唐志摩只比柳星野小一歲,少年得志,在影劇圈里炙手可熱,很多制作人指名要他為旗下的明星量身編撰劇本。自動送上門的女人自是不在少數,他卻鮮有看上眼的,視妖艷性感的女人如無物。
柳星野的立場和情況也是一樣;就像他自己說的,他討厭粉紫桃紅。談戀愛?多麻煩!
局外人繪聲繪影,當事者卻一副沒事人樣。不管是真是假,對于這件事,易莎順並沒有甚麼特別的感覺骯髒或惡心甚麼的。事實的美丑感覺,端看看待事物的角度不同而異。唐志摩和柳星野是她最親的二個人,就算天下的人都唾棄他們,她可沒理由反對他們。
在他們所處的圈子里,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是由大大小小的秘密和謊言形成的;人人都戴著面具,展露著虛偽的笑臉和言不由衷。渲染夸張,是這個行業耀紫映紅的本質;利害關系的影響,人對人無法不設防。
但是人家不會由正面攻擊;黑暗的死角太多,如何生存下去而且光芒耀眼,靠的是自己的本領。敵人永遠是笑瞇瞇的,每個人都是每個人力爭上游、爭求出名的假想敵和絆腳石。
這個圈子的生態環境太現實,而她最親的二個人卻都處身在其中。不管別人是怎麼看待他們的,謠傳是怎麼流散的,是好是壞,她都一定全然接受他們、喜歡他們,不受任何流言所迷惑。
這是她表達感情的方式。
第二章
整理好東西,天色差不多暗了。易莎順走進容廳,柳星野和唐志摩都不在,昏暗的風從開窗的天空吹進來,刮得一室涼涼的氣流。
她關上窗,踢掉擋路的書報,不假思索地朝柳星野的房間走去。
房門半掩著,她想也沒想,伸手一推就莽撞地闖進去。房中只有柳星野一個人,他打著赤膊,月兌下的襯衫隨便地斜搭在肩上,正對著鏡子練習台詞和表情。
「啊!莎順,你來得正好,幫我對詞。志摩回去趕劇本,我正愁著沒人幫我對戲──」他從鏡子瞥見易莎順,回過頭去把劇本丟給她。
易莎順卻像木偶一樣,直著關節呆愣地站在那里。劇本撞觸到她身上,「啪」一聲,垂墜落地。
她完全沒感覺!失神般地看著柳星野。
她的目光一直駐留在柳星野的背上;在那上頭,有一道惹眼又長的傷疤,由右肩背斜劃到左腰間。刀痕很深,痕跡猙獰,寫實而逼真地讓人想象感受到那股痛。
那道傷痕,她很小的時候就看過,當時沒看懂,隔了許多年重新撞見,像彗星撞擊一般震撼著她心弦。
「你怎麼了?」柳星野覺得奇怪,走向易莎順。他撿起劇本,發現易莎順的目光,隨即會意,眉毛一揚,似笑非笑地瞅著她,眼楮會勾人,低著嗓音說︰「很帥吧?男人有這種傷,才顯得出他的氣概。這是熱戀傷痕,男性魅力的證明──」
甚麼熱戀傷痕?又在做戲了!易莎順撇撇嘴,皺了皺眉。
柳星野心里也突地一驚。剛剛他那語氣、神情,根本不像是對「女兒」該有的姿態,他立刻收斂起神色。
雖然他自稱是易莎順的「爸爸」,監護她長大,但他們之間根本沒有那種「父女」的感情,他們彼此也根本沒有那種自覺。他們其實象朋友一樣,對待彼此的方式,談話的口氣,都是不自覺地以平等的關系相對;加上唐志摩,三人關系均衡,感情一樣濃。
這種情形的產生,主要是因為易莎順長期在寄宿學校就學的緣故;再加上一開始易莎順就明白自己的身世,感情的催化無法像對真正的父母那樣任意的投射,日子一久,就變成這樣了。
「別再發呆了,幫我對詞。我明天早上有通告,必須先把這幾場戲練熱才行。」柳星野將劇本塞給易莎順,退開了幾步。「從十七頁開始,劃藍線的部分。」
易莎順翻開劇本,看了幾句台詞,眉頭就不禁鎖起來。
難怪別人會誤會他和唐志摩!這種煽情戲,他居然找唐志摩幫忙對戲!兩個大男人對說著這種肉麻兮兮的台詞,不起痙攣才怪。連她看了,都覺得說不出口。
「又怎麼了?」柳星野問。
「這是誰編的劇本?還真爛!真的有人談情說愛是這麼談、這麼說的麼?」易莎順手指重重敲著劇本上用藍綠劃明的地方,一臉的疑惑和不可思議。
「當然!不然你以為該是怎樣?」柳星野聳聳肩,一邊穿上襯衫。
易莎順繞到窗子旁,靠著窗台說︰「愛一個人應該是全心的思慕;你的眼神會不禁地追逐著對方,一顆心為他悸動、為他牽絆。而不是像這劇本上描述的,膚淺地講些肉麻的情話、親嘴摟抱罷了。」
柳星野瞇著眼,抱著胸,像是看著火星來的稀有生物般看著易莎順。易莎順見他眼光充滿嘲謔,沉下臉說︰「你這樣看著我做甚麼?」
「沒甚麼,只是對你的‘見解’感到好奇。我敢打賭,你一定沒談過戀愛。」
「那又怎樣?天荒地老,愛情的本質也不會改變。」
「你是在談理想吧?」柳星野強忍住笑,板著臉說︰「現在是追求速度和效率的時代,凡事講求輕薄短小,連愛情也不例外。再說,現代人的體力都不太好,苛求愛情長跑,會跑慘人的。」他揮揮手,揮來越來越忍不住的笑意。「再說,喜歡一個人,想說出自己的心意,向對方做出表達自己感情的親密舉動,這都是很自然的,怎麼可以說是膚淺。」
「強詞奪理!你知道我指的不是這個意思!忽視內心層次情感的表達,只著重于肢體親熱的煽情,這部戲里談的感情能高深到哪里去?」
「是不夠高深。不過現實生活里的愛情,也高明不到哪里去。」
易莎順沒有再反駁,僅是看了柳星野一眼。
「怎麼?你不同意?你這一眼看得高深莫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