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揮手高舉,看見胡未央毫不畏懼地瞪著他,心中躊躇,高舉的手遲遲無法落下。
他緩緩將手放下,狠狠瞪著胡未央說︰
「妳是第一個打我的女人,從來沒有人敢打我耳光。」
「我不會道歉的。那是你該為你自己輕慢的行為付出的代價!」
「哼!」範修羅用鼻子冷哼。「這件事我不會追究。那晚的事,如果妳不老實說出來,我就不敢保證,我會對妳做出什麼不可控制的事!」
範修羅毫不罷休的固執,簡直不可思議。胡未央對他執意的探索感到相當不解。她問道︰
「你知道這些做什麼?對你有什麼好處?」
「那晚妳給我惹了那麼多麻煩,我不應該知道嗎?還有,我必須知道,在妳周圍,有多少障礙是我必須掃除的。」範修羅說得天經地義,氣勢逼人。
「障礙?沒必要了──」胡未央露出黯然的表情。
「快說!別吞吞吐吐。」範修羅不停催促。
算了,沒什麼好堅持了!胡未央抬起頭,重重嘆了一口氣,帶點幽怨的口氣說︰
「你知道劉森雄吧?我們──我跟他認識了一年多。我們的交往一直很平淡,仿佛只是一種習慣。我想,如果沒有什麼意外,時間一久,我就會那樣嫁給他。可是事情發生了,他和一位女同事有了關系,對方懷孕了,他很痛苦,我也很痛苦,都陷在矛盾中。他是一個很溫柔的人,對方懷了他的孩子,他絕對不會棄對方不顧。所以──」
「妳就為了這件事淋了一夜的雨?」
「也不盡然。我想讓自己清醒,好好想一想,厘清我自己的感情──」
「有什麼好想的!那種溫吞吞的男人有什麼好?」範修羅極是不以為然,嗤之以鼻。
「你不懂!溫柔的男人讓人感動。像你這種傲慢的人,是不會懂的。」胡未央情意悠悠。
「我當然不懂!那種懦弱的男人怎能跟我相提並論!」範修羅大言不慚。「妳愛那種男人嗎?那種失敗者──」
「你不該這麼說!」
「我說錯了嗎?連自己喜歡的女人都不能好好的把握,難道不是失敗者?如果是我,我不擇手段都要得到我想要的──」
「夠了!你跟他有什麼差別?」胡未央叫道︰「你只是想得到你想要的,根本不屑去愛。你將愛情看得不值一顧,即使你得到了,也只是個物體而已,有什麼好值得炫耀的?你瞧不起小情小愛,跟他限于矛盾中,又有什麼差別?你比他能好到那里去?他至少還懂得珍惜,你呢?那麼傲慢的你,什麼也不懂!」
她一口氣喊出來,激動久久難平。
「愛?」範修羅怪笑起來。「妳說得這麼義正詞嚴,妳呢?妳又懂多少?妳堅持了嗎?」
胡未央被他問住,無法反駁。
「我看妳連『愛』是什麼,都認識不清!」輕蔑的笑聲,傳達出範修羅一貫的傲慢。
他說的沒錯,她淋了一夜的雨,就是想厘清自己心中的迷惑。結果她還沒有得到答案,就先病倒了。
「我──我只是一時迷惑,跟你不同。我不像你,輕蔑愛情,認為它不值得一顧。」她勉強找出理由。
「不!我想要妳。」範修羅正色地說。
「那根本不是愛情!」
「在我看來,都是一樣。」
胡未央不斷搖頭。她實在無法了解範修羅的感情觀。
「我們別再提這件事了好嗎?我累了。」
「上來吧!」範修羅往里挪移,騰出一半空間。
胡未央再次搖頭。她真的是不了解他!
第十四章
一覺醒來,暮深日落,胡未央伸個懶腰,起床刷牙洗臉,隨便吃些東西,準備開始寫稿。
她又開始過著和社會月兌節的日子,看書、寫稿,心情來了就忘我的寫,倦了就睡覺,也不管外頭是白天黑夜,天上掛的是月亮或太陽。
攤開紙筆,她卻只覺心煩意亂,鬼畫符了半天,一個字也摔不出來。窗外樹影飄搖,薰風蕭蕭。
是誰多事種芭蕉?早也蕭蕭晚也蕭蕭!胡未央頹然丟下筆,望著窗外娑動的樹影,顰眉托腮,極是輕微地嘆了一聲。
範修羅赴美出差,一去半個月,連通電話也沒有。商人重利輕別離,果然還是有道理的。
那一晚,他說得那樣斬釘截鐵,但他對她真正的心意究竟是如何?他說他要她,卻連最起碼的相思都沒有,心遠情疏。
她明知道他的這種傲慢──那麼,她的心煩意亂,究竟為的是什麼?她的無心于斯,為的究竟又是什麼?
「唉!」她推開煩人的思索,隨便抓了一件衣服出門。
無所事事地閑蕩了一會,于是到了她慣常去的酒吧,點了一杯龍舌蘭。
這樣的日子才叫愜意!她心滿意足地啜著酒,把所有煩人的事全都摒除在腦後。
「再給我一杯!」她將空酒杯推向酒保,頭一瞥,看到兩個熟悉的人影。
她眨眨眼,端了酒走過去。
那兩個人親密地談笑,沒有注意到胡未央的接近。
「大剛,杜娟!」胡未央輕聲一叫。
丁大剛正伸手撥開錢杜娟垂在額前的發絲,錢杜娟凝視著他笑,眼目含情,听見胡未央的叫聲,兩人同時一嚇,吃驚地抬起頭。
「未央──」錢杜娟粉臉頓時蒼白起來,刷著困窘和尷尬。
丁大剛顯得很鎮靜,招呼著胡未央說︰
「未央,妳也來了。真巧啊!來!坐!」
「這地方我常來。」胡未央坐下來,看著他們兩人,慢慢地啜著酒。
氣氛十分尷尬。錢杜娟垂著頭,窺覷了胡未央一眼,十分不安,且試探地問︰
「未央,妳──妳不會告訴德琳吧?」
胡未央沈悶地喝著酒,把那杯龍舌蘭喝盡了,才一古腦兒對丁大剛發作。
「丁大剛,你這是什麼意思?你都已經跟德琳訂婚同住了,為什麼還要勾引杜娟?你存的是什麼心?太過份了!你把她們兩人當什麼?」
「我──」丁大剛無法辯駁。
「不關他的事,是我自己願意的。」錢杜娟還護著丁大剛。
「妳還為他說話!像他這麼不負責任的人,不值得妳為他受委屈!」
「妳不懂!我喜歡他!」
「僅僅是喜歡,就值得妳拋棄廉恥道德,罔顧和德琳的情誼?」胡未央口氣冷漠。
她無意指責錢杜娟。這種事,痛苦的是當事者,外人根本插不上手。她只是不明白,錢杜娟為什麼會如此傻,明知是毀滅,她還是執意那樣飛蛾撲火。
難道這真是愛情的無奈?一向爽朗明亮的錢杜娟,遇上了愛情的繭,她也只能那般無奈而掙月兌不開?
「不!我無意破壞他們!」錢杜娟掩面哭泣。「我只是喜歡他,從以前我就一直很喜歡他!」
「別說了!別再說了!杜娟。」丁大剛疼惜地將錢杜娟擁入懷里。
胡未央沈默不語。她不是同情錢杜娟的眼淚,只是心有戚戚。
愛情的理由總是很冠冕堂皇,不管誰是誰非,誰橫奪背棄,一句「喜歡」,一聲無奈,就足以被所有的人同情原諒。
「杜娟,我無意指責妳,畢竟這是妳個人的感情問題。但妳有沒有想過?妳和大剛這樣做,對德琳的傷害有多大?」胡未央靜靜地說。
「我知道我對不起德琳,我會負起這個責任。」丁大剛說。
「負責?」胡未央質疑他︰「對誰?德琳?還是杜娟?你要怎麼負責?」
「我──」丁大剛頓了一頓,決心說︰「我是真的愛杜娟!」
「那德琳怎麼辦?你打算繼續瞞著她?」
「不!我──」
「算了!」胡未央搖手制止。「這不關我的事,不必告訴我。你只要記著,不管你怎麼做,怎麼彌補,她們之中,總有一個會被你所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