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一起進去看碧紅。碧紅的臉色看來有點蒼白。不過精神好像還不錯。
「碧紅,」張笑艷說︰「謝謝你為了我--」
「我不是為了你!我是為了社長。」碧紅因傷而顯得薄弱的語氣,听起來竟那樣鏗鏘有力。
大銘社長握住了碧紅的手,輕聲說︰
「你真傻,為什麼要那麼做!」
「為什麼?」碧紅忿忿地看著他。「我為什麼這麼做,你心里應該有數!」
大銘社長避開話題,問阿祥︰「那邊情形怎麼樣了?」
「還好。沒有引起什麼大騷動。我和張艷離開時。丁希蕊已經平靜下來了,小童在那里照顧她。」
「社長,謝謝……」張笑艷突然開口。
大銘社長看著她,神情一松,釋然說︰
「你沒事就好,我--」
碧紅突然申吟了一聲。大銘社長拋下話,轉身察問她的傷勢。
玫子悄悄走到張笑艷身邊說︰
「出來一下,我有事跟你說。」
張笑艷跟在她後頭走出去,站在窗邊,等著她開口。
「我也不拐彎抹角了。」玫子開門見山說︰「張艷,你對大銘社長有什麼看法?你知不知道碧紅喜歡社長?」
張笑艷輕輕吐了一口氣,胸口覺得不那麼郁悶後,才說︰
「不知道。不過看今天這種情形,可以猜得出來。」
「那你準備怎麼辦?」
「我?」
「嗯,你喜歡社長嗎?」
「我--」張笑艷不曉得該如何回答,玫子替她接了下去。
「我希望你能成全碧紅和社長。」她說︰「你已經有個很愛你的男朋友了,何必再讓別人因為你而痛苦傷心!碧紅一直喜歡著社長,大銘社長卻一直很關心你--張艷。原諒我這麼說,如果沒有你,我相信碧紅和社長會順利的。」
「玫子……」
「我知道我這麼說過分了些,不過,我相信你是那種有‘成人之美’心胸的人。」
「成人之美……」張笑艷咀嚼著這句話,玩味著。太諷刺了!為什麼她都只能扮演這種成全別人的角色?而別人也都那樣理所當然地要求她?--雖然,她們用的方式不一樣……
「張艷,玫子!」大銘社長走了過來。
飽子看見他過來,迅速又對張笑艷說︰
「拜托……張艷!」
等大銘社長走近。她便說︰
「你們聊吧!我進去看看碧紅。」
走時,她回頭又看了張笑艷一眼,那眼神與其說是在請求,不如說是在命令更恰當。
雖然張笑艷心里認為,她沒有理由讓人不幸福︰可是這些人卻都沒有站在她的立場為她想過,她們只是要求她,扮演一個成全的角色。
「張艷!」大銘社長喚她。
「社長,」張笑艷微微一揚嘴角,笑得有點柔弱。「碧紅沒事了吧?我真要感謝你們,幸虧有你們,否則躺在那里的人就是我了。」
「別這麼說!碧紅的傷已經沒有大礙了,只要按時回來換藥就不會有事了。」大銘社長把視線調向窗外,不讓目光落在特定的焦點。
兩人對站了幾分鐘,都沒有開口,顯然都有心事。最後大銘社長將視線由窗外收回時,他才把焦點放在張笑艷臉上,把聲調的音階降在最沈的起伏里。
「對不起,張艷……」
「為什麼要道歉?」張笑艷的語聲有種不受控制的顫抖。
「對不起……」大銘社長仍是道歉。
「不要再說抱歉了!」張笑艷的牙齒打顫了起來。大銘社長向她說對不起的這情景,突然讓她覺得有種突如其來的熟悉感,那種她極不願再回想起的熟悉感。
大銘社長握著拳,很無奈地垂下頭。
「你一定還記得,我對你說過,只要你需要,我願意永遠當你的倚靠……」
「那又怎麼樣?那算是承諾嗎?」張笑艷拼命想壓抑語聲中的顫抖,可是這情景,似曾相識的熟悉,讓她忍住打血液里透出的那寒冷。
大銘社長苦笑。「我知道,我的感情只是我的一廂情願,你--可是,那真的是我真摯的承諾!相信我,張艷,感情有很多種,我真的誠心地想守護你--」
「那麼你為什麼要跟我道歉?」
「因為我不能一輩子當你的倚靠了。」
「為什麼?因為你必須一輩當碧紅的倚靠了?」
「是的。我拿她當妹妹看待,可是她對我的感情很強烈、很執著,我無法不動容。」
「社長,你對碧紅是一種彌補的感情,因為她為了你受傷。」
「也許吧!不管怎麼說,我對她有責任。」
責任!又是責任!責任也算是一種愛嗎?
張笑艷望著大銘社長,突然懂了。難怪她一直覺得大銘社長的溫暖有種說不出的熟悉感--原來是像鐘立文!連剛剛他在向她說抱歉時的情景,也像是鐘立文對她道歉時的那情境……原來!原來!
她突然不再覺得全身的血液有任何一絲寒冷。她微微傾頭,釋然微笑說︰
「社長。碧紅很喜歡你,你能接納碧紅,我也為她感到高興。能得到你所愛的人,一定很幸福,相信碧紅一定會有這感覺。可是--社長,如果你對碧紅的感情,純粹只是一種責任而已,這種愛能夠持久嗎?」
大銘社長擺了擺手,凌空停住,笑了起來。
「雖然我對碧紅的感情,奠基在一種責任感之中。但我既然立誓要守護她一輩子,在守護的過程中自然會有憐惜產生。憐惜也是一種愛,會對對方不舍。對對方依戀,時間越久,感情就越濃。我相信是可以幸福的。我說過,感情有很多種,愛戀是最纏綿的,但是平凡的守護也是一種至愛的表現。」
平凡的守護?鐘立文對秦可咪的愛也是這樣的吧?他雖然愛的是她。可是他畢竟放不下秦可咪,他對秦可咪有責任存在……
想到這里,張笑艷苦笑了一下,卻發現大銘社長已經走開。
也許,這樣的結局是最好的。碧紅對大銘社長的情有所償;而阿咪和立文的幸福也洋溢不斷。可是她呢?她突然想起趙邦慕,打了個冷顫。
她往里頭望了一眼,沒有再打招呼就離開醫院。
第十一章
休息半個月後,碧紅背月復的傷已恢復得差不多;阿祥的劇本也修訂完畢,「錯遇陌上桑」的排演即將展開。
男主角最後還是敲定由小童出演,女主角則當然是由張笑艷擔綱。這個組合,不只是因為兩人的演技都教人佩服得沒話說,實在也是因為「明月照溝渠」的劇里,他們兩人默契之契合,讓人有目共睹。
碧紅因為愛情得有所償,現在對張笑艷的態度,溫和得簡直教張笑艷不習慣。大銘社長仍然像以前那樣關心張笑艷,然而,大概由于心情的改變,以及立場的轉換,雖然大銘社長強調說「感情有恨多種」,她仍警惕自己不可太放任自己仗著別人的關愛,而忘記保持適當的距離。
總之。一切看來仿佛都很圓滿,慘的只有張笑艷。課業忙不說,推辭不掉的公演演出也佔去她許多心力;最糟的是,這回她真的用盡身上最後一毛錢。
她已經拖欠了半個月的房租。那還是房東太太看她可憐,特別通融讓她延繳一個月。至于水電費及其它一些雜費,那可得她自己想辦法了。
在這節骨眼上,她的雙親大人依然和她賭氣冷戰,間或還不斷差人送來要脅的黑函。
離「下個月初」僅剩一星期的時間,她的雙親大人威脅說,如果她在三天之內再不作任何答覆的話,從此真的和她斷絕任何往來。
所謂「答覆」,只是措辭好听;用白話文解釋,便是要她答應婚事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