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景,我能說什麼?罪過──「公主!」宗奇再一次喚回我失神的靈魂。
「公主,」他說︰「恕宗奇冒昧直言,你為什麼要拒絕王爺的冊封?」
「你想知道?」我直視他的眼楮,豈料他回低了頭。
「如果你真的想知道……」我停下腳步,從一旁水流中,取出一杯酒,轉身遞給他。「我先問你,我為什麼──有什麼理由,我要接受宗將藩的冊封?」
他接過酒觴,一飲而盡。
「王爺他……深愛著公主。」他將話輕輕吐出來。
「愛?是嗎?你真的這麼認為嗎?」
「是的……」
我啞然一笑,從他手中取回酒杯,放回水流中,又取出了另一杯酒觴。
「告訴你也無妨,宗奇,」我看著遙遠的地方。「我不是屬于這時代的人,天地變化出了差錯,我才會錯入這個時空!我想回去,我好想回去。這兒本就不該是我存在的地方。」我收回目光,緩緩喝下手中的酒汁,放觴杯同水流,看著它隨涓流浮晃而遠去。「一旦接受冊封,我就必須和宗將藩成為一世的夫妻,奉獻一切──不!我不能答應宗將藩的要求。宗奇,我有我的憧憬。我一直希望在我最美麗的時候,將我最純淨的身心,獻給命運中注定和我相遇最愛的那個人,可是,宗將藩不是那個人,他沒有等待,他已經和別的女子發生過故事,有過曾經──你看他後宮佳麗三千,每次只要一想到他曾經和那些美麗的嬪妃有過什麼約定盟誓,或者什麼花前月下的甜蜜,我的心就忍不住抽痛!我並不是他唯一的纏綿,不是,我不是──宗奇,我不要這樣,你明白了嗎?我不要這樣──」
「公主……」
「宗奇!」我急切地握住他的手。「你能幫我嗎?我想回去,我好想回去,求求你,幫幫我吧!」
「公主……」他想縮回手,我緊握著不放。
「求求你,宗奇,只有你才能幫我,求求你……」
「不!我不能!」他用力掙月兌了我的手,背過身。
「宗奇──」
「別再說了!」他的肩膀微微顫抖軟弱,我看不見他臉上的神情。
我站在那里,看著他的背影,覺得孤立無助,他轉回身子,恢復平素的冷酷說︰「公主,你是屬于王爺的,上天既然注定你們做一世的夫妻,就注定你要成為他的人。別再胡思亂想,王爺是你命運中注定的那個人,從今以後,你會是他唯一的寵愛。」
「不!他不是!」我對他大吼。他怎麼會和嚴奇說一樣的話!上天真的注定好我和宗將藩成為一世夫妻嗎?
不!不!
「公主……」
「不!他不是!」我仍然喃喃自語。
不!他不是……我恨啊!為什麼我不是他生命中唯一有過、存在的纏綿……
第十四章
宗將藩東巡回來一個月後,突然下令將官府所有妃嬪、宮女送還同原籍,香兒哭著求我不要讓她被送回去,我不敢做任何承諾。
這件事在朝廷里引起了軒然大波。內相達喀巴上奏說︰「王爺,此事冒然不得,得從長計議,將妃嬪全遣送回原籍,內宮無人主持,有違本源大統,請王爺再深思。」
「內相大人說的沒錯!」外相伊麻附和說︰「啟奏王爺,遣送妃嬪同原籍是何等大事,更何況,這牽涉到隨青源和諸鄰各國的和睦。再說內官無妃嬪住持,于法有違,王爺聖明,別听信妖言,壞了祖先的禮法。」
伊麻含沙射影,故意瞄了我一眼,在場朝臣皆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我覺得身體僵硬得仿若不是自己的。
我不知道宗將藩為何要遣送所有的妃嬪,也不明白他帶我上朝的用意。坐在這里,坐在宗將藩的座旁,千百道凌厲的目光在我身上流轉,我覺得像是被探照燈捕獲住的標的,無所遁形。
宗將藩懶懶地倚著把手,一只手撐著臉龐,另一只手手指不耐地敲著另一邊的把手。
「還有誰有意見嗎?」他面無表情地問。
眾臣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覷,沒有人再敢有意見,宗奇卻突然自階下出列,朗聲說︰「王爺,宗奇以為王爺可以不必將所有宮女遣送出官府,伊麻大人說得對,內宮無人住守,不但有違禮法,也有違實際需要。」
「哦?那你以為該如何?」
「回王爺,」宗奇說︰「臣以為可將屆齡的妃嬪返送回原籍,任其自由婚嫁,但如有自願留在官府,擔負內宮管理、清灑的責任,臣以為並無不可。」
「嗯……」宗將藩沉吟了半晌,突然轉首柔聲對我說︰「你覺得呢?」
我措手不及,不防他這一問,愣了一下。
「宗……王爺,這是何等的大事,你怎麼可以問我?」
他俯身在我耳旁低語的一句︰「我這都是為了你。」然後他正身,充滿威嚴的說︰「好,宗奇,就依你所言行事,傳令下去。」
「王爺。」內外相急促地呼叫一聲。
「敢問王爺──」伊麻高聲蓋過內相的聲音︰「臣斗膽,敢問王爺,銀妃也在遣送的妃嬪行列嗎?」
宗將藩和宗奇凌厲的目光,不約而同朝他瞪去,宗將藩且沉聲說道︰「銀舞公主將要成為我的王妃,擇一吉日本王即將舉行冊封大典。怎麼?伊麻大人,你有意見嗎?」
「王爺……」伊麻眼珠轉了轉,終于將話吞了回去。
「王爺……」達喀巴又想護言,宗將藩揮手制止他,下令退朝。
回到「雲舞殿」,宗將藩輕輕擁了擁我說︰「你在這里等我,等我批閱完奏章,立刻過來陪你。」
「你忙吧,別管我。」
宗將藩離開後,我急著想見宗奇,蕭淑妃卻先他一步上了門。
「他果然為了你這麼做。」蕭淑妃的笑容,淒淒的讓人看了很不忍心。
「我要回上漢,」她接著說︰「我已經沒有必要再留在這里了。銀舞,很不幸,我們同時愛上一個男人,我實在無法真誠的祝福你,小心桂妃,她必定不會善罷干休,我只能這樣警告你──」
「淑妃娘娘……」
「別再說了,」她輕輕搖頭。「我一直沒能抓住王爺的心,再留在這里,也沒有什麼意義──」她停頓了一下,然後接著說︰「他從來不曾和我有過什麼花前月下的盟定。」
「淑妃!」
「我不是有意听你和宗奇的談話,那時我本想回頭再請宗奇幫忙的,銀舞,宗將藩是百年難得遇見的偉男子,我為了他甘願離鄉背景,卻仍得不到他的心──錯過了他,銀舞呵銀舞,你千年輪回,又有什麼意義?」
「我不是──」
「我的話到此為止,你自己好好想想吧,你得到了我夢寐以求的,你竟然卻不知珍惜!」
蕭淑妃語聲漸弱,消失在雲舞殿門口,我獨自怔忡好久,等我同過神以後,我發現自己斜倚在宗將藩肩頭。
「你什麼時候來的?」我吃了一驚。
「還問!我都將你抱在懷里了,你腦子里竟然讓還在想別的事!」他收緊了手。「銀舞,在我面前,不準你這麼心不在焉!」
「唉!」我嘆了一聲,緩緩垂下頭。「宗奇究竟跟你說了什麼?」
「他什麼也沒說──銀舞,你注定是屬于我的。」
真的嗎?命運真的這樣注定了嗎?
──我要賭,看看是不是真的如此。
「宗將藩,我要你帶我去樓花閣。」我堅定神情說。
「樓花閣?」
「是的!」我凝視著他,不退縮。
「為什麼?你還要離開我?」他痛苦地低喊出聲。
「不,我在賭,如果命運真的注定好了,那麼……」我輕輕捧著他的臉龐,凝視了半晌,緩緩將臉龐貼在其上。「我一定將自己全部獻給你,和你做一世夫妻。但如果,如果一切只是命運作弄,那麼……」我抬起頭。「我們可能永遠不會再相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