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為何,空氣中仿佛凝聚著一種危險訊息,或許是自己想太多了吧!她給自己一個勉強的笑,卻抑不住胸口那急促不定的心跳。
定定情緒,她舉步緩緩朝宋強的臥房走去,但她的靠近卻強化了臥室里隱約傳來的喘息聲。
是誰?她頓足,仿佛胸口早已有了所有的答案,卻又在潛意識里拒絕去面對。
她的手半顫抖地扶上門把;思緒卻是交錯混亂的,在躊躇了好一會兒之後,她這才鼓足了開門的勇氣。
如果宋強口中所謂的愛情就是佔有,她想,在這一刻她清楚地認清宋強的愛是多麼膚淺得令人不恥。
眼前的兩人,忘我地于魚水之歡中尋樂,空氣中凝聚的汗水味及味道卻令她格外反感;此時的宋強令她覺得可笑,卻也同時讓她感到心痛。
她愣在門口,不清楚心中那股矛盾究竟是什麼?是為了自己胸口那股說不出口的驚訝,還是為了自己稍早的念頭而感到荒唐。
「阿——」
一聲尖叫聲將韓雪伶的思緒自恍惚中拉回,她回了神,望向眼前怔愕的兩人。霎時,她放棄了以往那個毫無主見的韓雪伶。
胸口的那份冷靜讓她清楚地認清自己是愛得多麼不值得……
她掏出了鑰匙,輕輕地拋至床中央之後,只留了一抹微笑。「抱歉,打擾了。」說罷,帶上了門後,便走了出去。
此刻,她不但不覺得難過,胸口反像落了一塊大石。原來,宋強的愛一直都是一種壓力?
她笑了,落下的淚顯然失去了它的冷澀。這樣的男人真的值得她哭嗎?
不!她搖搖頭,流再多的眼淚都只讓她覺得浪費。漫步在擁塞的忠孝東路上,人群漸漸地沒了那股莫名的情緒,她抬頭,望見了一張旅行社的海報標題。
巴黎花都浪漫游……
巴黎?她愣了會兒,腦中霎時劃過一個瘋狂的念頭——不如,就這樣出走吧?
如果台北已經沒有什麼事情值得讓她留戀,或許,從小就鐘于服裝設計的她該遠走至巴黎,重新開始自己的生活。
憶起了自己銀行戶頭那筆為數不小的存款,原是要自己存做嫁妝用的,而今,大概也失去了它的意義。
就用這筆錢到法國隱居一陣子吧!
那一刻,她下定了決心出走;一個禮拜之後,她便買了機票只身來到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國度——巴黎。
???
而這樣一轉眼,竟也匆匆地過了四個年頭?
黑咖啡的苦澀早已成了她生活中的一部分,韓雪伶輕啜了口,對那段漫不經心的歲月不住地嘆了一口氣。
早晨的巴黎有種沁涼的冷澀,她坐在陽台上,輕輕品嘗著簡陋的法式早餐,望著對面的公寓口,一對情侶正為了離別而相吻告別……
想必是為了昨夜的激情而不舍吧!
韓雪伶的嘴角上掛上一絲淡抹的微笑。來到這個國家四年了,它的浪漫一向是隨處可見,不論是在公車上、十字路口上,抑或是在露天的咖啡座上……
它的浪漫是不斷的,但卻不知道是從何時開始,她,韓雪伶,早已失去了那股夢幻的情緒。
或許是四年前的那一幕已讓她不再相信所謂的愛情,也或許是,她根本就不適合戀愛。
她不知道,但巴黎之于她,是苦澀,而非浪漫。是結束,而非開始。
她不是來這里尋找一份愛情的,而是來這里逃避那段感情的。
望著那對情侶在不舍中分離;男人縮縮衣領,朝馬路的方向走去,女人在望不見男人的身影後,這才又折返回屋里去。韓雪伶又啜了口咖啡,心想,那個男人大概在分離之後又急著趕往另一個女人的懷抱!
笑了下,她放下手中的咖啡起身。
巴黎的浪漫讓她沒膽子嘗試……才想著,幾天前見到的那個男人竟又在此時劃過她的腦海!︰
她愕怔了下,為那過分清晰的影像而感到惶恐,為了那份悸動而感到害怕。
不!她搖搖頭,不希望自己再度陷入那被稱為「愛情」的沼澤里了,她對自己發過誓,再也不要了……
可是,為什麼那雙黑豹似的雙眸,卻怎麼也揮不去……
???
「……真是的,有誰像你這樣,一句話也不說就消失了的?要不是在路上踫見你,我可能一輩子也不知道你到法國來了!」
宋雨軒才坐定沒多久,便嘰哩呱拉地講了一大段,韓雪伶揚了嘴角,輕啜了口杯中的馬丁尼。此時的她竟對宋雨軒略微高亢的音調而感到一種懷念。
已經有四年了,她一直以為自己早已遺忘了思鄉的情愫。
而今,他鄉遇故知,這才知道自己原來仍是掙月兌不了思鄉游子這個頭餃。
她盈著淡淡的笑,直直地凝視著眼前的宋雨軒,這個自國中就常鬧在一起的死黨仍是一點也沒有改變。
她憶起了以往的歲月,心頭掠過一絲絲淡淡的矛盾;當初若不是因為宋強是雨軒的哥哥,她也不會選擇不告而別……
「想什麼?想得都出神了……」宋雨軒輕敲了下雪伶的額頭,拉回了她已遠走的思緒。
她搖搖頭,不知該如何為自己腦子里的空白辯解,卻反得來宋雨軒的一聲笑。
「怎麼,來到法國太久了,連中文都忘光了不成?」
「沒有!」她急忙用那許久沒練習的中文說了句。「只是覺得都過了這麼久了,你還是一點改變也沒有。」
宋雨軒因她語氣中那股淡淡的法國口音而揚了嘴角。「我當然沒有變,台灣就那麼大,就算我學會孫悟空的七十二變也不能變到哪里去!倒是你……」她凝神注視著眼前的韓雪伶。這個多年不見的好友,此時竟有種令人難舍的柔媚。
「我怎麼了?」韓雪伶望著宋雨軒張在半空中的口笑道。宋雨軒笑了,急急忙忙拉回自己稍早的思緒。「優雅得像個法國女人似的!」
韓雪伶輕蹙起眉頭。「法國女人?這句話听起來可不像是句贊美……」
「哎呀!」宋雨軒笑自己的辭窮。「反正你知道我是什麼意思就好了嘛!吧麼還挑我的語病呢?」
「習慣了!」韓雪伶的嘴角溢上一抹許久未見的笑容。她忘不了學生時代的嬉戲時光。
「老哥當初真的是瞎眼了,要不然……」
「別說了!」韓雪伶輕聲一句堵住了宋雨軒全擠在喉間的牢騷,只見雪伶又是一個笑。「都過去了不是嗎?干麼還老拿出來提?」事實上,從她離開台灣的那一刻開始,她就不想再听到任何有關宋強的事了……
「雪伶……」宋雨軒望著她,不知道何時開始,她覺得韓雪伶變得好陌生,不再是她所熟悉的……「你真的變得好多,變得……」她想不出其他的句子。「……好成熟。」
「都二十四歲了,有誰不會變呢?」
「可是……」
宋雨軒還來不及說出心里想的,便讓身旁突如其來的男人所抑了住。
韓雪伶因宋雨軒的停頓而抬頭,卻見幾天前在面包店里邂逅的那個男人,此時竟直立立地站在她們的桌旁。
「你的朋友嗎?」宋雨軒傾身低語問道。
卻見雪伶什麼話也沒有說,只是直直地望進他豹似的雙眸;她忘不了這雙眼楮,那雙不時在她的腦海里浮現的黑眸。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了什麼。自從那次邂逅之後,她仿佛不時地在尋找他的影子……
男人什麼話也沒說,一把便將韓雪伶帶離了她的座位,走進舞池里;而韓雪伶竟也毫無其他的反應,就這般靜靜地隨著他去……
只剩宋雨軒一個人,幾乎從頭到尾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他們是朋友嗎?如果是,又為了什麼一句話也不說呢?此時的她,真的是一點頭緒也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