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客房、走了一段距離之後,方勝終于忍不住開口問道︰「大哥,你真的要收那個任小龍當侍從?可是他看起來很不好相處,再說,你不是從來不用侍從的嗎?」
「那你說該怎麼辦?你一心一意希望任劍飛投入軍營、當你優秀的屬下,既然不能拆散他們兄弟,那麼只得幫任小龍找一件他能做的事。」封昊雲解釋。「再說,經過我的訓練,假以時日任小龍說不定會比任劍飛更優秀。」
「喔!原來你打的是這個念頭,最好的被我挑走了,所以你只能挑那個剩下的。」方勝嘿嘿一笑,得意道。「不過你這次一定要看走眼了,那個任小龍又瘦又小,脾氣又壞,就算是你親手訓練,也不一定能成材,就像馬兒一樣,一出生就決定了命運,有些能成為優秀的戰馬,有些卻只能當馱貨的馬,這些資質在出生的時候就已決定了。」
「是嗎?」封昊雲淡淡一笑,並不響應。
反正最近北方邊境還算平靜,並無戰事,將那個倔強的任小龍收作侍從,加以教教,試試是否能將一顆頑石雕刻成良石美玉,就當是為自己平淡生活找尋的一種消遣吧……
第三章
當任劍飛雙眼完全痊愈,已經是十天以後的事情了。
兩個人來到軍營人口,一眼望去,整個軍營里皆是大小不一的軍帳;每十五個小型的軍帳後連接著一個中型的軍帳,而幾百個帳篷排列成菱形,將封昊雲的主帳圍在中間,帳門口懸掛著兩面繪有龍凌皇朝圖騰的巨型旗幟,在風中飄揚,看起來十分威嚴。
「妳現在反悔還來得及,我會找個理由幫妳遮掩過去。」任劍飛轉頭,不抱任何希望地開口。
「反悔?當然沒有。」任蝶衣肯定地搖頭,甚至主動伸手拉住任劍飛的手,抬首微笑道。「鳳族里沒有膽小表,我們走吧!」
任劍飛輕嘆一口氣,點點頭,向軍營門口看守的士兵表達自己的身分,在他們的帶領下往封昊雲的軍帳走去。
「方副將的軍帳在那一邊,我帶你過去。」領路的士兵將兩人帶到主帳前,轉頭對任劍飛說著,跟著對任蝶衣開口;「這是主帳,封將軍在里面,你快點進去吧!」
不打算給任劍飛最後說教的機會,任蝶衣毫不猶豫地掀開布簾,勇氣十足地踩著大步跨了進去——
「封將軍,我是任小龍。」任蝶衣以中氣十足的聲音喊道。
坐在帳內中央,身穿白色鎖甲的封昊雲卻連頭也不抬,依舊專注埋首于手邊的工作。
嘿!這是給侍從的下馬威嗎?任蝶衣忍不住扮了一個鬼臉。既然對方沒有抬頭招呼的打算,任蝶衣也把握住這個機會開始打量內部,雖然听劍飛說過軍帳里的大概模樣,但當自己雙腳真的踏進這里的時候,依舊覺得十分新奇。
整個軍帳是以動物的皮縫制而成,不但能擋風遮雨,同時也具有保暖的作用,由于這里是北方。地處偏寒,所以帳內早已架起了火盆,左邊角落處有一張大床,上面放置了幾張動物毛皮還有被子,整個帳內的擺設都以簡單樸素為主,沒有一絲一毫夸張華麗的擺設。
以目光大致掃了一圈後,任蝶衣重新將視線掉回封昊雲身上,這才發現他不知道何時已經停下手邊的工作,早就抬起頭,一雙黑瞳似笑非笑地望著她。
「喝!」任蝶衣嚇了一跳,隨即鎮定心神,咧開嘴,露出一個十天來努力練習、卻被劍飛稱為「僵硬不自然,笨拙卻嘗試表現友善的微笑 」
這可是十天來出自己在將軍府苦心練習的結果,因為劍飛警告過,如果她不能從心里打消對封昊雲的敵意,就不能到他身邊當侍從,畢竟,誰願意把一個對自己充滿敵意的人放在身邊當侍從呢?
但她實在沒辦法啊!從小自己就是一個喜惡分明的人,一時之間也改不了,而這個封昊雲是他們鳳族所效忠的赫連靳宇要調查的人,一個連主子都提防的家伙,會是什麼好人?一定做了什麼可怕的壞事吧!而一旦心里抱持著這樣的念頭,對封昊雲的敵意就很難隱藏了。
「對于自己即將要工作的環境還滿意嗎?」封昊雲對她扭曲怪異的笑容不以為意,只是有趣地挑高一道眉。
方才見任小龍在打量軍帳時,一雙靈活的眼楮充滿了新奇與贊嘆,看得出他是第一次來到這種地方,有種遮蓋不住、孩子般的興奮,所以他干脆讓任小龍一次看個夠,也好熟悉這個環境。
「還……還不錯。」任蝶衣點點頭。嘻!看來自己苦心練習的笑容滿有效的,至少,封昊雲的表情就很鎮定,完全不像劍飛直接皺起兩道眉,說她刻意練習過的笑容不僅難看還充滿絕望!
「走過來,讓我看清楚一點。」封昊雲對她勾勾手指,示意她走近一點。
「喔。」任蝶衣點點頭,邁開步伐往前走,內心不斷地為自己打氣。不會有事的!封昊雲一定不會察覺自己是女孩子的!畢竟,為了這次的任務,自己已經做了萬全的準備,黝黑的皮膚需要用特殊調配的藥草才洗得掉,臉上的胎記也貼得很仔細,不管是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就是一個發育不良、面有殘缺的少年,只要自己沉住氣,不會有問題的!
一步、兩步……三步,一直到低垂的視線內出現了封昊雲的一雙鞋,任蝶衣才停住腳步,依舊垂著頭,努力作出溫馴恭敬的模樣。
「抬起頭。」封昊雲低醇的嗓音有著絕對的權威,雖然沒有提高聲調,卻讓人听了不敢反抗。
任蝶衣緩慢抬起頭,有點緊張地望向封昊雲。
「那是一出生就有的胎記嗎?」封昊雲以平淡的語氣開口。此刻任小龍站在光線充足的地方,臉頰上兩塊淡紫色的胎記就更為明顯了。
「嘎?」任蝶衣一愣,顯然完全沒想到他問的是這個問題。
「那麼你打算為了它自卑到什麼時候?」封昊雲再次開口,聲音里添加了幾分不以為然。「我想那是天生的胎記,那麼你應該早已習慣它的存在,更不該為了臉上有胎記,變得畏畏縮縮!」
任蝶衣完全無法開口反駁,只能詫異地瞪大雙眸。
「不過就是臉上的胎記,看久了也就習慣了。」封昊雲以和緩的語調繼續說道︰「從此刻起,你是我的侍從,整個軍營都將知道這一點,我可不希望我的侍從像個姑娘家一樣,對于臉上的胎記耿耿于懷、縮頭縮腦的,你是男孩子,應該更堅強一點,將來才能成為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你……」任蝶衣用力眨眼,是自己的錯覺嗎?總覺得……封昊雲嚴肅的語調下,其實是在安慰自己,不要因為臉上的胎記而自卑,是這個意思嗎?
「為了它,你吃了不少苦頭吧?」封昊雲伸出手,將任蝶衣當成孩子般,無限憐惜地模模她的頭。心知以他這種瘦小的體型,再加上臉上的缺陷,一定自小就常被欺負,所以任小龍才會有今天這種充滿敵意的態度。「但只要你自己抬頭挺胸面對它,不以為意,我想日子久了,就不會有人在意的。」
雖然臉上的胎記是假、自己的身分也是假,但任蝶衣清楚明白對方的言語是真誠的,她忍不住低下頭,有生以來第一次覺得可恥,為了欺騙眼前這個認真在開導她的男子。
再次抬起頭,任蝶衣漆黑的眼瞳里減了敵意,封昊雲將這些看在眼里,知道這個倔強的少年,至少肯稍微敞開自己的心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