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丈夫被你所殺?而你與你的小叔通奸?」不不不!娘親一向慈善,一向端淑賢德闖。
玉老夫人陷入回憶的流沙里,她怔怔的說︰「驚破他爹撞見我和玉堂的奸情時大為震怒,玉堂向他下跪,我哭著求他,磕頭再磕頭,但是他堅持休離我這下賤的結發妻子,甚至決定兄弟斷義……」
「然、然後呢?」
「我驚嚇無措,又急又怕,結果我竟在酒盅里下丁迷藥,並對他說這是最後的別離酒,他憤憤的喝了,並且說就此不相往來,直到老死。待他暈厥了我居然用枕頭悶死他,當時我自知犯下滔天大罪,但已經不可挽救了。」
爹親死于非命,而凶手竟是娘親!老天,神戲嘲我是不是?玉驚破震愕不已。
玉老夫人繼續自訴罪狀,她渴望求得寬恕或是重生,「至于玉堂的死,那也是不得已之下的錯手啊!我不想要再偷偷模模了,願意賭上一賭只求和玉堂結成連理枝。可他總是不夠勇敢,于是我編了一個謊言
「我告訴他有了他的骨肉,但是他不但不喜上眉梢,居然還逼迫我吃下打胎藥,我心冷了,碎了,趁他不注意,從後把釘子刺人他的頸椎,並且買通仵作,假造玉堂是心疾而死。因為玉堂一向有心竭的舊病沒有人會懷疑。」
「天衣無縫是不是?」他閉上眼楮,哀哀悼念他的生父,以及養育他、成就他的叔叔。
對于叔叔和娘親的奸情,他不知該憤怒或是鄙夷不屑。但如今卻只有滿心的悲傷,無力的痛楚。
「隱瞞了所有的人,我仍是扮演著尊榮的老夫人,但是我的良心饒不過我啊,我是個殺人凶手,兩條性命由我結束掉。所以老天罰我,她讓我在玉堂死後兩個月發現自己居然已懷有身孕!」
「是他的……」
「沒想到原本的謊言成了真!但是守寡多年的婦道人家哪能發生這種丑事,于是我和萍兒設了一局,對象竟是我的兒!天哪!」
萍兒是玉驚破的小妾,亦是一直以來眾人認為玉旋的生母。
或許是解月兌的松懈感,也或許真的當玉驚破是月下老人,玉老夫人一古腦兒的況出全部的罪孽——
「萍兒是我最貼心的隨身婢,所有的一切她完全清楚,我們在驚破的食肴中加入迷藥,然後合力把他扛到床上,月兌去他的衣裳……」
他痛苦的替她接話,「假裝他對萍兒做出逾矩之事,然後逼迫他必須納她為小妾,而事實上玉旋就是你和玉堂的孩子,是玉驚破同母異父的小弟。」
「啊,卻果然有神力,了然這一切……」詭計!「但是我真的是迫于無奈啊,我設這個陷阱不是殘害驚破,男人三妻四妾原屬平常,只因我不願意和玉旋分開,他已經沒有爹爹疼了……」
「他的爹爹是你親手殺害!」
「是我這做娘的苛待了旋兒……」
「五年前你帶著萍兒往玉府的竹林別莊去靜養、清心,這是藉口吧,為的是掩飾你漸漸隆凸的肚月復,而不知內情的人卻以為你愛媳、疼孫,多麼諷刺。」
「那萍兒可是自願,她奢想當上大少女乃女乃,我們只是互謀其利。然則她太貪,也太可惡了,竟然用我的秘密、我的傷痛來要脅我,她不停的需索珍珠寶石,這已經超出她的本份,她還要步步進逼,若是我不強迫驚破正式娶她為元配妻,她便要把我的罪孽公諸于世。」
「所以你連萍兒也一並殺了?」
「不對,是她自己誤食劇毒!那毒是我要服用的呵,我受不了日日的恐懼和自責,只想著一死百了,她以為那是養蓄生息的奇藥。」
「那麼她的死因也是你買通仵作假造?你太狠了。」錯再錯。」
「但是我告罪了啊,月下老人,你不是說老天爺會寬恕的嗎?我帶著這秘密過得並不好啊,即使我敲上一千下木魚也無法平靜下心。」玉老夫人咚地跪下,只求救贖。
玉驚破扯卸下他的偽裝,包括皺曲的假人皮。
他已無言。
「驚破?!怎麼會?你不是落海死了!」
他搖搖頭,面對著娘親的駭凜,他乏力、無奈艱難的不知該不該對她心懷恨怨。
他頹然離開,事實真相的揭發難堪至此,他的腦中空白一片。
玉老夫人仍是跪著,她一動也不動,空洞的眼里干澀得連一滴眼淚也沒有。
也許一刻鐘,也或許半個時辰過去,她緩慢站起身,走向佛祖之前。
她跪在厚軟的墊子上,拿起木魚棍棒一下復一下的敲著。
第九章
淨菟的心疼死了。
她一下、一下的輕拍玉驚破的背身,仿佛他是她的至親血肉。
他在她懷中低泣,這是第一次,她料想不到由自己來安撫他,他像個無助的大孩子。
「驚破,大聲哭出來好不?不要忍著,這很痛苦的。」別像她總是強迫自己以微笑代替眼淚……
萬不得己之下她硬是把眼淚往肚內吞,然後微笑,依舊是微笑呀,除非肝腸寸斷,已到碎心時。
懷中的玉驚破似乎顫抖了下,這一刻,她竟然覺得她更加的愛他。
但又謬奇呀,她對他早已經很愛很愛了,怎麼可能還有增加的空間呢。
方才他搖晃著進房,一見到她就用力緊緊抱住,聲聲泣血似的真相大白令她為他揪心,為他憂愁。
她怕他承擔不了,畢竟親生娘親殺了他的父、他的叔,這是任何有感覺、有感情的人都不能接受的殘忍事實。
「我該如何安排她啊!難道去告官,讓她被砍頭,甚至遭受唾棄輕賤?我做不到……」
「不要逼迫自己,好不?」她不舍,不忍心。
「如果不,我的爹親會原諒我這個不孝子嗎?我的叔叔即使有錯,卻不致于死啊。」
「破……」她懷中的他平靜了是不?
不一會兒,淨菟听見他均勻的微輕呼吸聲。他睡著
「睡了也好,至少這時候的你不再難受。」她不敢輕動,怕擾了他,所以她維持著原來的坐姿,即使腿酸了,即使口渴不已,她仍然摟抱著他。
她喜歡守護他的感覺。
她與他是一體的呀,他們夫妻倆是同一命,同喜同悲。
當他在她懷中輕輕一動,她立刻關心著,「醒了嗎?要不要吃點兒什麼?我讓小醇去廚房吩咐……」小醇已經來到這郊野新宅。
玉驚破瞅著她,深刻的情愛毫不遮掩的在他眼中浮現,「我有你……至少我有你……」
她又何嘗不是呢,「由我陪伴你,你不死,我也不死。我們活到七老八十,然後手牽著手一塊兒闔眼死去。」
「淨菟……」他的心疼著——
極其感動的疼著!
「相依為命這四個字好美,好溫暖。」她羞了一羞,「破,你願意讓我與你相依為命嗎?」
「這一輩子。」他吻著她的唇,細碎的、珍惜的啄吻,「我們相依為命!」
「好……」
「即使我們有了一群兒女,我們兩夫妻仍然相依為命。」
「討厭。」說什麼兒和女的嘛,她要生也頂多生幾個,他竟說一群,那不是累死她了?
「娘和兩個嬸娘的罪……」頭痛啊!他撫搓她被黃菊剪掉的一縷短發,該還她一個公道才是。
「先擱一旁,別逼你自己作任何決定。」她想起身,雙腿竟麻僵得無法走下床榻。
玉驚破看見她腿上的紅痕,他既是感念她的柔情,又生氣她不該讓自己受疼。
「你該叫醒我。」他這麼高大,身強體健,一定壓疼了她。
淨菟取出榻旁隱藏小癟里的一個木盒子,笑盈盈的把它打開。
「這里頭的糖果,我只吃了一顆。」當日他送予她那時所嘗的甜味,猶在心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