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實在不懂,為什麼她不走康莊大道,偏偏挑了一條荊棘泥濘的小路?
「我……這些事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清楚的。」
「沒關系,反正我們現在有的是時間。我只希望你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他覺得他有資格要一個確切的理由。
她看著他異常執著的神色,心里明白今天這嚴詞逼供的一關,他是擺明要跟她耗到底了。
海香雪若有似無的輕搖螓首,重重的嘆了一口氣。
「承碩,你能懂嗎?世界上有很多事並不如我們想象的那麼簡單。」
就如同白珍莊的問題不是她跟元承碩成婚之後就可以解決得了,反而是把狀況弄得更加復雜難解。
她看著他傷痛卻又帶著期盼的眼神,一雙美眸里盈滿哀愁的眼淚。
承碩……你有想過嗎?不是單純的你愛我、我愛你就可以消弭我們之間與生俱來的隔閡,那處在血液之中的藩籬,是怎麼樣都無法跨越的!
我也不想這樣做,只是與其日後反目成仇,不如現在就在你還愛我的時候分道揚鑣吧!
所以……請你原諒我為了你,不得不……
可是這些內心話她只能在腦海里盤旋,卻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元承碩見她說得不完全,心急的拉住她的手腕,將她帶入懷中,想要逼問出更多細節。
海香雪抬頭看著這個讓她愛得幾乎瘋狂的男人,他的認真讓她欣慰,就算是他們今生不可能會在一起,她知道他愛過她……那就足夠了。
她咬了咬牙,艱難的開口,「對不起。」
「又是對不起!我不要听。」心里的劇痛讓他放開手,望著她低吼。
「我知道……但是我還是要說對不起……」
「你知不知道?你說對不起,比說任何一句話都讓我更不能接受!」
「我……我知道,可是我希望你能體諒我。我這樣也很辛苦……」晶瑩的淚珠在眼眶里打轉,她難過又無奈的說。
海香雪的眼淚的確足以讓他揪心,但是他明白這一次他一定要堅持下去,如果錯過了這好不容易讓她敞開心門的機會,下一次他們要再這樣促膝長談,怕是要到陰曹地府了吧?!
「有多辛苦?有比你假裝不愛我還要辛苦嗎?有比你逼著自己讓我討厭你還要辛苦嗎?」
元承碩如炬的雙眸深深凝視著海香雪略帶慌亂的小臉,現實的逼迫讓他不得不把她急于假扮的偽裝一次拆開。
他不要再听那些似是而非的言論,此時此刻,他只想要听她的真心話。
「你……你怎麼會……」她吃驚不已,心思被直接揭穿,讓她有些手足無措。
「我怎麼會知道,是嗎?」他嘆口氣。「從小生長在爾虞我詐的皇宮里,我比你更容易學會刺探別人的心思。」
所以……他什麼都知道了?包括她的自卑自憐?包括她面對他尊貴的皇室血統時那自嘆不如的畏縮?
被赤果果的撥開自己的恐懼,一陣寒意涌上海香雪的四肢,她緊緊抱著自己,開始忍不住的顫抖。
元承碩舍不得她的痛苦逃避,牢牢的握著她的肩頭,希望能為她冰冷的身軀帶來一絲暖意。
「香雪,相信我好嗎?」
「什麼?」她的雙眼再次濕潤。
「我要的只有你,我在乎的從來都不是那些無聊的頭餃。」元承碩堅定的說。
「你不在乎,可是我在乎,你的父皇和母妃在乎……全天下的人都在乎……」
「他們又不是要跟我生活一輩子的人。」他搖晃她,希望能讓她恢復理智,認真的愛他,只愛他。
元承碩的強硬卻無法說服她,只讓她覺得疲倦,那種無力的疲倦,讓她再也找不到支撐下去的理由。
其實她如果誠實一點,便會發現她這麼努力的從這樁婚姻里解月兌,只是因為害怕……害怕哪一天她最愛的人會摟著另一個出身高貴的艷姬,冷漠地告訴她,他後悔了。
那樣,她不知道會如何絕望!
「你不是我,不會知道我有多痛苦。你是天,我是地。你是皇族,我是平民。你有錢得嚇死人,我卻是在太湖邊捕魚摘野菜的窮姑娘……」
這些讓她痛苦得要命的心魔日日夜夜的啃蝕著她,只要她一有妄想,心魔就會咬得她痛不欲生。
既然他要剖白,那麼她也不在乎痛個徹底。
「夠了。」
「不夠……我還沒說完……」
「夠了,我說夠了!」
海香雪近乎自暴自棄的話,徹徹底底的擊潰了元承碩的堅持。
他從來不知道,在她的心中,竟然跟他保持如此大的鴻溝……
不想再听見更讓他傷心的字眼,元承碩旋風般的下床,匆匆忙忙的拿了散落一地的衣物,隨意的套在身上。
他靜止在床前,高大的身影散發肅穆的凝重。
元承碩只是背對著她,不讓海香雪看見他此刻哀傷的臉龐。
「明天……我就會進宮去向父皇稟報呈交禮部的名單,你放心,我會遵守諾言的。」
說完,他大步的邁向前,打開房門,砰的一聲,用力關上。
當元承碩一離開,海香雪馬上擁著錦被追到門口。被現實擠壓的痛苦無處宣泄,她趴在門板上,抽抽噎噎的哭了起來。
「承碩……不要怨我,你是人中之龍,本來就應該娶個名門閨秀,不是跟我……我只不過是太湖邊一個尋常的姑娘而已……我都是為了你好啊!苞我在一起,你會很辛苦。我怕你承受不了別人的閑言閑語,然後就會討厭我……這樣我會生不如死……我愛你,我真的好愛你啊……」
她在門內傷心欲絕的哭著,不能被理解的憂愁讓眼淚崩潰奔流。
而門外,其實元承碩並沒有走,也舍不得走,所以海香雪心底的真心話都被他听得一清二楚、明明白白。
他終于知道,愛人與被愛……一樣都有許多無奈。
第十章
海香雪一直以為放元承碩走出她的生命,她一定能堅強的挺過去。
但是,她錯了。
他的離開,只留下了一室的沉寂。
她當初既然是穿金戴銀,以碩王妃的身分進王府,現在即使王爺不在家,其它的僕人當然不敢苛待她,但是也沒有人理她,所以她的身邊總是冷冷清清的,冷清到她的眼前時常出現元承碩的幻影。
在他離開的第一天,她親耳听見他喚她去替他磨墨備紙的吼叫聲,但是當她飛快奔到案桌前時,才發現那里除了一堆書之外,根本空無一人。
那時,海香雪的心里除了懷疑,還有一絲絲的惆悵……
懷疑著她的听力,惆悵著她的孤寂。
在他離開的第三天,她在睡夢中明明感覺到有兩片溫熱又熟悉的薄唇貼著她的小嘴輾轉吸吮,那激情的索取像是要連她的靈魂都吸走一般狂放而熾熱,但是當她猛然睜開眼楮的時候,才看見空蕩蕩的房間里只有她一個人。
這時,海香雪除了驚訝,還有更多的惋惜……
驚訝著夢境的真實,惋惜著她突然被遏止的熱情。
在他離開的第七天,她親眼見到俊帥的他噙著一抹譏誚的微笑在後花園里盯著她瞧,那深不見底的黑瞳像是有龐大的吸力,牽引著她全副的注意力,但是當她聚精會神,雙眼一瞬也不瞬,走到那個地方時,早就只剩下空氣而已。
發現她依然被自己的幻覺愚弄,海香雪全身一松,軟趴趴的跌坐在泥土堆上。直到陣陣涼風為她的臉上帶來寒意,她才知道自己早就滿臉淚痕。
被元承碩連續似是而非的出現驚嚇過後,她幾乎可以對自己發誓,她是真的親身體會過這些事。
那個一去就毫無消息的人真的不只出現在她的夢里,甚至連真實的生活他都沒有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