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同根生,彼此的性情心思再清楚不過,當今皇上怎會為了一個女人而如此感情用事,將自己暴露在危險之中?
去太廟只怕不過是個借口,為的是引蛇出洞,在這種朝已亂、臣已散的情況下,唯有置之死地而後方可再生,畏首畏尾,換來只是暫時的苟且安生,最終的結果只會是強者取代弱者。
成王敗寇,天理命論。
太廟祭祖一行,便是眾人最後放手一搏的機會。
罷剛放晴的征兆,上空再次聚起朵朵厚重的濃雲,看來又要有一場不小的風雪要來臨了。
樹欲靜而風不止,人欲亂而勢難阻。
一切的一切,都將終于兩日後的太廟之行。
「皇上,懷王求見。」潘公公推開御書房的門,站在門口道。
自宣布兩日後再往太廟祭祖,下了早朝後,皇上便將自己一人關在御書房內,任何人未經傳喚不得入內。
坐在陰影中的李聿宸听到話後動了動,半晌,才揮手道︰「讓他進來。」
「可是……」潘公公略作遲疑,懷王在這種時候來是要做什麼?不會對皇上不利吧……
李聿宸鎮定如常,「去吧,朕有話想跟他說。」
「是……」
不多時,懷王李景淮挑衣進入御書房,那個對他一臉防備的潘公公被風炎擋在了外頭。
看到那坐在窗下陰暗處的當朝天子,李景淮眼色微沉,尋了張椅子入座,也未行君臣之禮,也不開口說話。
兩人沉默半晌,懷王終是熬不過李聿宸的好耐性。
「老五,你真的要對自家兄弟動手?」懷王正色地問,拋棄君臣稱呼,今日他是以兄弟的身份過來的。
瞬間多少心思涌上,李聿宸卻不知如何開口,終是苦澀一笑。
大哥曾經說過的話他記得,但……
「木已成舟,老七既已下定決心,便一定會做到底。四哥,為了天朝我不得不做出選擇。」
語畢,李聿宸忍不住握緊雙拳,親情與百姓,他必須在二者中選其一,父皇晚年的昏潰,給天朝帶來太大的傷害,為了不辜負為天朝所付出的人,他必須狠下心。
面對這個選擇,他是經過多長的時間才下定決心的,不是他要拋棄兄弟情,而是老七在逼他。
而一個君主,要明白什麼時候,什麼東西才是最重要的,而什麼東西是必須舍下的,即使那其中包含了數不盡的無奈與痛心。
李景淮默然,老七的決定他一清二楚,爭奪大位,是為是實現老七心中的理想,用自己的手打造出一片錦繡江山,完成大哥的遺願,圓了他的理想,所以他絕不可能回頭。
「日後你會後悔嗎?」沉默半晌,李景淮問。
「不會。」李聿宸回得堅定,那將是用親情換來的穩定,他怎麼可以後悔?「四哥,你與老七同路嗎?」
四哥來找他是不是說明他不會跟老七一樣,是不是不會舍下這份兄弟情?他真的已經失去太多。
輕輕地嘆了口氣,李景淮舉步走至李聿宸身邊,坐在暗影中的他眼中蒙著一層陰霾,閃著不願讓人察覺的脆弱與傷心。
溫熱的大掌落在李聿宸頭上,「傻瓜。」同母所出,他怎麼舍得他難過。
「四哥……」
李景淮對著他一笑,有著慣有的高雅與傲然,「你最好仔細想想怎麼補償我當了這麼多年黑臉所吃的虧。」
「嗯。」李聿宸頷首,臉色終于不再那麼難看,「不過,四哥,下次你選擇扮黑臉時可不可以先跟我打聲招呼?」這些年他爭斗得像模像樣,讓他誤以為真。
從大位之爭到黨派之斗,李景淮一步步都是為了牽制方敬安與老七,不選擇站在李聿宸身後,是想看這個弟弟一點點豐滿起自己的羽翼,用自己的手去解決這一切。
李景淮立時黑了半張臉,雙手在胸前握得「 」作響,這個臭小子!「你是在告訴我原來這些年你一直都以為我有謀反之心嗎?」答案最好是否定的,否則管他皇上不皇上,教訓親弟弟不需要那麼多名頭。
連忙展顏一笑,「四哥,我是在夸你演技好。」腦筋轉得飛快,李聿宸可不承認自己真的沒有發覺。
沖李聿宸露出一口白牙,笑得陰森恐怖,懷王踏步上前。
「……啊,四哥……四……四……」
隨後,殿內傳出斷斷續續的聲音,忽高忽低,听不真切。
潘公公在一旁急得直跺腳,氣急敗壞,卻不得其門而入。
昂責守住殿門,不讓其他人進去的風炎,耳力甚好地將殿內傳出的聲音听得清楚,嘴角不由自主地抽搐了幾下,有種被自家主子擺了一道的感覺,而且……這些年與方敬安和律王周旋,王爺自己也玩的很開心吧!
「呵呵……」身旁傳來詭異的笑聲,惹來潘公公的怒目相向與風炎唇角更大幅度的抽搐。
那個正以不太雅觀的姿勢趴在御書房的殿門上,將內殿的話听得一清二楚的人,正是趕來向李聿宸稟告事情,而同樣被擋在門外的顧知軒。
不讓進,可沒說不可以偷听,是以顧知軒以「保護皇上,以防萬一」的理由光明正大地趴在御書房的殿門上听里面兩人的對話。
知道懷王原來是站在皇上這一邊,顧知軒頓時松了口氣,少一個敵人,他們便更有一分勝算。
他急急趕來找皇上,正是因為收到消息說投效懷王的大軍有所動作,突然將兵力分散,以小鄙兵力向四個方向進發,動向不明。
「呵呵呵……」顧知軒持續發出詭異的低笑。
「顧大人……」潘公公不知內情,見顧知軒還笑得出來,氣惱得鐵青著一張臉。
「潘公公不必擔心,皇上無事。」驀地傳來道冷漠嚴肅的聲音,顧知軒身體一僵,慢動作地直起身,模模鼻子,干聲對來人「哈哈」笑了兩聲。
「楚沂。」
「楚大人。」看到來人,潘公公立時松了口氣,臉色也不再難看。
「興致很好?」凝視著顧知軒,楚沂問。
「哈……哈哈,正事要緊,正事要緊。」顧知軒慌亂地揮了揮手,沒有慣常握在手里的折扇,手一時不知放哪里好。
「我們要見皇上。」從宮外趕回的楚沂冷顏看向風炎,目光清冷如冰。
識相地為他推開御書房的門,楚沂在朝中的威名赫赫,動起手來他自知不是楚沂的對手,而且自家王爺都已經選邊靠了,他還堅守個什麼勁!
晴空萬里,凜冽的北風吹起明黃色的皇旗,陽光在銀白的雪地上折射出刺眼的亮芒,恍惚了人的視線。
文武百官再次聚集在太廟下,不過短短十數日,太廟祭壇下站著的百官中有多少已經被其他人所取代,而在這些人中又有多少人是一心一意地站在下面祈禱著這天朝的穩定與和平。
李聿宸站在祭壇上,身後不遠處站著懷王李景淮與律王李鳳玄,三個人三種心思。
面對如碧的蒼穹,仰首眺望,李聿宸長長地吸了一口氣,冷冽的空氣沖入心脾間,冷卻他紛亂浮躁的心。
今天,一切都將有個結果。
祭祀已經結束,李聿宸回轉身正欲踏下祭壇,就見趁著雪地銀芒一道亮光疾射而來,破風之聲嗡鳴,目標正是祭壇上的李聿宸。
「皇上……」一直將視線定在李聿宸身上的懷王,眼力甚好地在第一時間發現那道不尋常的銀芒,因相距太遠,只及出聲提醒。
听到那陣破風之聲,只覺後背寒意逼人,眨眼那支暗襲而來的箭已到背後,听到懷王吼聲,李聿宸向旁疾閃。
只聞祭壇上一聲刀劍相擊的錚鳴聲,疾射而來的箭落空在地,李聿宸左手顫抖地握著一柄寸許長的短劍,那是他早先藏在袖中以備不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