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身旁有一位面罩寒霜的楚沂在,那些妄想過來說話的大人不免望而卻步,而且朝中關于顧、楚二人的傳聞也讓人少有願與他們接觸,是以他們身周一丈之內空無一人。
笑彎了一雙眼,顧知軒自斟自飲,再喝下一杯酒。
他這個人沒什麼缺點,但有好酒的時候卻是萬萬不會放過的。
楚沂冷冷投來一眼,略蹙起劍眉,卻沒有說話。
不過,楚沂不願理他,顧知軒卻是不甘寂寞的,又倒了杯酒,緩緩向楚沂靠了過來。
皇室上等的瓷杯握在手中,表面平滑細膩,手感不差。
他也不急著喝那杯中的酒,手指撫著杯沿,模樣輕佻。
「你說那只老狐狸會不會得意忘形?」耳語般地輕聲問道,僅兩人可聞。
至于口中的老狐狸自是指方敬安。
察覺他靠得過近,楚沂拉開距離道︰「布局多年,計謀精深。」又怎會敗于一朝的得意之上。
「不過皇上此舉卻給了他極佳的動力啊!」輕呵一口氣,抬手飲下杯中物。
瞥了似醉非醉的顧知軒一眼,楚沂仍冷冷地道︰「這不正是你所希望看到的。」
方敬安布局多年,他們又何償不是?多年等待,求的只是一朝之機。
「對那兩人,皇上如何打算?」懷王、律王都是皇上的親兄弟,雖非同母,但仍為手足。
搖了搖手中已空的酒壺,將其丟到一旁,酒杯猶拿在掌中把玩,另一只手單手撐著下巴,笑容可掬地道︰「時機到了,他自然會動手。」顧知軒眼眸精光乍現。
皇上雖重情,但身為一國之君,當狠、當殘之時,他也絕不會手軟,不然他怎會心甘情願地他效力,顧知軒輕漫一笑。
看著顧知軒的笑容,楚沂大大地皺起眉,也不在意他人眼光,一把拉起顧知軒便向外走去。
這個人……又喝多了!
明明沒什麼酒量,卻比誰都貪杯,光有酒膽,沒有酒量,只會喝醉了給人添麻煩。
沒有酒量,所幸酒品還不差,自知喝得多了,乖乖地任楚沂將他拖出昭陽殿。
看到提早離席的顧、楚二人,心知什麼原因的李聿宸忍不住失笑出聲。
第六章山雨欲來風滿樓(1)
那晚朝宴過後,因著她是第一位以平妃身份出席朝宴的宮妃,也因著那只「九鳳戲珠」,方玉雁身份今非昔比,飛上枝頭成鳳凰。
面上雖仍是平妃一輩,但宮中上下誰人不道帝後之位必是燕妃娘娘的囊中之物,只待燕妃早日懷上龍種,便可舉行封後之儀。
平階的宮妃見方玉雁得勢,怎會不來巴結一番。日日都尋個機會來找她閑話家常,品茶寒暄;品階低的嬪妃等等也都遞帖求見,稱姐道妹拉近關系,希冀著方玉雁在皇上面前提點一句,自己可以飛上枝頭,得沐龍恩。
至于兩位貴妃娘娘,冷眼旁觀,姿態高傲,努力將工夫下在皇上身上。
早已料到事情會發展至此,方玉雁心中雖不耐,面上仍努力維持著完美的貴族禮儀、矜持的宮妃身段、奕奕的神采、親和的淺笑應對來人。
另一方面吩咐碧兒帶出書信,命在宮外之人將現今朝中身居要位的老臣在過去十幾、二十年做過的事通通查個仔細,最好連上代祖宗怎麼死的都查清楚。
爆外的人看到方玉雁捎來的書信,高高地挑起眉,那個小女人真是將他當成下人在用了是吧?口中喃喃嘀咕著,仍照著信上所講的去搜集資料,再想辦法命人將那些厚厚的資料交給方玉雁。
日里忙著應付一波又一波來訪的宮妃,夜里還要一邊應付難纏的皇上,一邊將那些搜集來的東西仔細看上一遍,不到深夜時分絕不就寢。
這正應了她曾對皇上說的那句話,人的潛力果然是無限的。
連續忙了段日子,方玉雁精力依然好得很,沒累病,沒氣虛,不過,耐性也被那些日日都來的宮妃磨得精光。
今晨起來,讓碧兒吩咐出去,誰若來訪就說她身子不適,今日不見外客。
然後便將自己關在寢殿旁的書房內,直到整理出最後她要用的東西後,才放下筆,緩慢地伸了個懶腰,這要是被外人看到,不知會傳出什麼話來。
將那薄薄的幾張紙裝入信封,收在懷中。
推開窗,永安宮中那幾株原本蒼翠的樹木,不知何時已散落了一地的枯葉,只余光禿禿的樹干,在漸冷的秋風中漠然無語。
不知不覺已經過了中秋,因皇上忙于國事,所以中秋之夜,皇上只招懷王、律王以及眾宮妃簡單地小聚片刻,算是草草打發了這個團圓之日。
她也不在意這些小節,要想將那些老臣弄下台,讓他們心甘情願回鄉養老,自然要掌握足以可威脅他們的把柄才行。
那群老家伙在朝為官多年,怎會沒有把柄,雖然自以為處理得干干淨淨,但船過猶留痕,更何況是人,她懷中那幾張紙上所寫的內容,足以讓他們掉腦袋或被誅九族。
只要將懷中的東西交給皇上,他所交辦之事便算告一段落,她也可以喘一口氣,好好地享受一下這冬日來臨前最後的秋色。
想到皇上,好像……他已經有好幾日沒有來找她「麻煩」了。
倚在窗前,模了模自己的臉,心底漸漸冒出一股陌生的感覺,慢慢佔據她的心,她……這是在想他嗎?
那個每日再忙都會來打擾她一下、拖慢她辦事腳步的男人,總是帶著一身的夜色悄然踏入永安宮,靜靜站在她身後,將她收入到他帶著夜晚涼意、卻仍溫暖的懷抱之中。
用他獨有的有些魔魅的聲音在她耳邊低語,或是帶著不懷好意的笑容與她狀似隨意地聊著,然後一步步將話題引到國事之上,讓她說出心中的意見,讓她為他費盡腦汁。
那雙深沉的黑眸中常常會在她說話時映出她的影子,深深地凝視著她,讓她心跳加速,心神恍惚,忍不住想逃開他的視線,他卻不肯輕易放過她,執意糾纏著她。
他們之間,他對她不僅僅有了信任,還有了寵溺、憐愛,或是……其他一些她不曾想到的東西。
輕輕嘆了口氣,那個在人前笑得溫雅親切、平易近人的君王,在她面前時會變得不同,唇邊總是會噙著邪魅的壞壞的算計笑容。
她……是不是也遭他算計地落入他的掌中呢?
算了,感情這種事想來時死不承認不是她的作風,不過她還需要時間進一步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歡上了他。
由窗外吹來習習帶著涼意的西風,吹起她垂在肩頭的發。
今日天氣甚好,秋意濃濃,也難得沒有其他宮妃來她耳邊說那些皇親國戚的八卦,轉身欲喚來碧兒,卻不禁嚇了一跳。
她手撫胸口,黛眉微蹙。
「朕嚇到愛妃了。」
手中拿著方玉雁丟在書案上的東西正在詳讀的李聿宸笑笑地抬首問道,漫不經心的語氣怎麼听也沒有半分歉意。
「臣妾給皇上請安。」方玉雁淡淡地拂了下,便不再做聲。
放下手中的紙張,李聿宸對她招了招手,「朕是看你想事情想得入迷,便沒出聲打擾你。」
溫柔而霸道的手臂將人攬到胸前,鎖在自己與書案之間,身畔傳來的熱源讓方玉雁略怔了怔,那份溫暖緩慢地熨帖在她身側,令她再度分了神。
壞壞地咧唇笑了下,李聿宸趁機將唇落在她的項側,呼吸著她身上淡淡的百合香。
「那臣妾多謝皇上體貼。」只恍了一下神,方玉雁不由自主地道。
「听碧兒說你身子不適,可是最近太累了?」沉緩的聲音笑笑地轉了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