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宮之中最忌鋒芒太露。」
「你很聰明。」直至此時,皇上方正眼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緩緩說道。
玉雁搖了搖頭,「聰明人素來不快樂,也不長命。」
再次失笑,皇上眼神隨之一斂,「那愛妃想做什麼樣的人?」
玉雁施施然拂袖一笑,「臣妾想做一個庸人……而皇上想做的是能人。」
皇上厲眸中精光乍現,似笑非笑地看著面前這絕艷、嫵媚的女子。她像一朵花,一朵輕輕搖曳,帶著誘人妖氣的花。
拂了下頰邊的長發,玉雁上前,輕柔細致地為皇上寬衣。手指白皙、縴細,指甲瑩白,形狀優美,站在近處可聞到她身上淡淡的香味,香氣清和淡雅,是百合花的味道。
皇上看著她的頭頂,並不急于追問剛剛那句話是何意義,目光深沉似海。
「偷得浮生半日清閑,臣妾只是一介女流,名利地位、榮華富貴不過是輕煙浮雲,累人累己,既然沒有一個屬于自己丈夫,至少也要活得自在些。」狀似漫不經心的話,卻句句都帶著不馴。
單挑劍眉,眼中有著意外。外人皆道方家的女兒容貌、才情、禮教皆無可挑剔,而近一個月來更是不斷有人說方家大小姐甚稱「京城第一美人」,才貌雙全,舉止端莊,待人接物無一不周道得令人贊嘆。
但現在這番話雖稱不上驚世駭俗,也已夠膽大包天了,嫁給天子是多麼榮耀的一件事,但在她心中更多的倒是無奈,因為這個丈夫不屬于她一個人。
而且……
「方家大小姐活得還不夠自在?」皇上冷笑。
將外裳掛在屏攔上,再輕解里面的炮裳,方玉雁淡淡笑道︰「不夠。」
「哦?」這一聲質疑听來頗為諷刺,皇上挑眉等她解釋。
「方府大小姐是枚棋子,而不是一個人。」
「啪」的一聲,皇上抓住方玉雁的手,抬起她的下頜,仔細看著眼前的女子,目光深淺難測。
「你可知你在說什麼?」
他的手勁並不大,僅是控制不讓她動,並未弄疼她。玉雁淺淺一笑,眼色清明,「皇上不也是下棋之人,何必如此緊張。」語畢輕輕掙開他的鉗制,繼續為他寬衣。
皇上厲眸微眯,精光疾閃,「愛妃此話怎講?」
「您有雄才大略,滿懷抱負,皇上要當的是一位能人,臣妾只想做個庸人,只想過得稍微自在些,不知皇上能否圓了臣妾這個願望,讓這座永安宮也名副其實些。」再將內裳掛好,方玉雁轉身坐于銅鏡前,開始動手慢慢卸去自己頭上珠釵步搖,翡翠珠花,由銅鏡中看著立在自己身後的高大男子。
只見他正在用迷惑不解眼神看著她,那其中帶著太多的疑問,還有不信任,方玉雁哂然一笑。
玉雁長發披散,緩步走至桌前倒了兩杯酒,將其中一杯遞與他,「喝下這杯交杯酒,臣妾便是皇上的人了。」
皇上接過她手中的杯子,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心中雖有許多疑惑,但……仍與她交臂,將杯中酒喝下,玉雁臉上驀然染上三分紅艷,本就是絕世之姿,此時更是別有一番惑人風情。
「夜已深,皇上也該歇下了。」打量了一眼窗外,玉雁微笑。
皇上沒有動,僅是眼色深沉地看著她,不應聲也不見有何動作。
「皇上,臣妾可不想成婚第二日便听到有人在背後嚼舌根,使得耳根不清淨。」
厲眸又是一眯,皇上怎不明白她話中之意,俊顏浮上抹趣味的笑容,皇上拉起她的手向內室而去。
「看來朕娶了位有趣的妃子。」
重重紗帳落下,擋下外人的窺視,也掩去了濃濃春宵。
當今天子年少繼位,至今不過五載,二十六歲之齡,正是壯志成城,想要好好大展拳腳的年紀。
但幾位輔君之臣卻仍將他當作少年兒郎,年少無知,在朝政上處處制肘,對于皇上的政議常常有反對之詞。且現今朝政大多把持在幾位首輔大臣手中,樞密院使方敬安貴為首輔大臣之首更是手握兵權,權傾朝野。
方敬安的三位女婿都是朝中重臣,大女兒更是嫁予天子,一躍成為國丈,身份不可同日而語,滿朝上下無不巴結、奉承之人。
早朝過後,幾位大人圍在方敬安身側,臉上都是官場虛偽、世故的笑容。
「方大人好福氣啊,听說皇上對燕妃娘娘寵愛有加,近段時日都在永安宮過夜,想必不久燕妃娘娘便會有好消息了。」一位年紀與方敬安相仿的老臣說道。
「是啊,是啊。」一旁跟隨的幾位大臣也紛紛點頭附和,面上都是艷羨神色。
「呵呵,不敢當,不敢當啊!燕妃娘娘得寵那是她的福氣,老夫看她如此也打心里為她高興啊!」雖是客氣之語,但這句話卻是真實。女兒得寵,對他首輔地位有利無害,他心中怎能不歡喜。
他安插在玉雁身邊的眼線日日都會向他匯報玉雁的情況,連皇上幾時去永安宮,幾時離開他都知之甚詳,照目前情勢看來一切都如他所料,他怎能不得意。
「听說皇上與燕妃娘娘對弈、論詩,稱贊娘娘才情過人,實屬難得一見的才女,更何況娘娘性情溫和有禮,大方有度更是深得人心,如若娘娘懷上龍種,那莫說是貴妃,想來皇後之位定是燕妃娘娘莫屬了。」另一位較年輕的大臣也說道。
「嚴大人這話萬萬不可亂說,燕妃不過剛剛進宮不久,加之年少無知,能得皇上寵愛老夫已萬分惶恐,上有兩位貴妃娘娘,都比小女更早進宮侍候皇上,若論皇後之位,也應是兩位娘娘,老夫是萬萬不敢妄想,只求她過得開心便好。」方敬安忙搖首說道。
「方大人過謙了。」
「方大人過謙了。」幾位大人又是一起說道,面上笑意燦燦,端的都是信心十足。
「只要燕妃娘娘盡早懷上龍種,為皇上添得一子半女,坐上皇後一位乃是眾望所歸啊。」
「是啊,是啊!」又是一迭聲的附和。
幾位大人邊走邊談正待出神武門時,迎面走來二人,一人藏青朝服,相貌英挺,器宇不凡,正是年紀輕輕便任職端明殿學士的顧知軒;他身邊那一人,生得眉清目秀,斯文俊雅,卻是御史中丞楚沂。
要說這二人也是皇上身邊近臣,當紅得寵、位居高位自不必說,且說朝野上下論文識學識無人比得過顧知軒,是以年紀輕輕便任端明殿學士,朝中皆道他也許會是自開國年紀最輕便登上觀文殿大學士之位的人;而論武藝、斷案,秉公執法更無人能出楚沂之右,而方敬安卻未將自家女兒嫁予他們中任何一人,只因滿朝上下皆傳顧知軒與楚沂關系非同一般,二人常常一起飲酒、出游,或在對方府中過夜,關于兩人的流言蜚語多不勝數。
包有一次楚沂外出查案,顧知軒聲稱身染風寒,不便早朝,卻有人看到他在楚沂查案的地方出現,越加證實了朝中說他們有斷袖之癖的傳言。
就算方敬安不計較他們有斷袖之癖將自家女兒嫁予他們,但一個不會踫女人的男人,你要拿什麼來讓他依順于你,進而听你行事呢?這類人弱點太少,不易控制,所以即使他們二人是皇上身邊最得寵的大臣,方敬安也未將女兒嫁予他們任何一人,倒是想方設法要扳倒二人。
「幾位大人有禮了。」顧知軒微笑一禮,眉目帶笑。楚沂面無表情,與顧知軒同施了一禮,並不開口。
「顧大人,楚大人,這是剛從外面回來?」半月前開封發生一件離奇命案,加之發現地方文書案檔方面出現問題,便派了二人一起前去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