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錯啦,一個個拚命花我辛苦賺來的苦命錢。倒是妳,羽夜,我們出國了,今年除夕夜就變成妳一個人過了。」
她原本輕壓春聯的青蔥手指停了下來,听出舅舅語氣中隱含的歉意,微笑出聲,語氣顯得輕快無比,「我沒關系啊,是我自己不想出國的嘛!而且我不會寂寞啊,我不是說了,我那三個室友也都沒有回去啊!所以舅舅你放心啦,我會照顧自己的,你就安心的去渡假吧!」
閑聊了幾句之後,她掛斷電話走回客廳放下話筒。
案母早逝的她從小便由舅舅、舅媽一手帶大,考上大學之後她便借口搬了出來,從此過著獨居的生活。
舅舅他們一家人都對她很好,可是,怎麼說呢,人家總是一個完整的家庭,多了她一個人,自己難免覺得有些格格不入。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不希望再增加舅舅經濟上的負擔,她已經二十五歲了,能夠工作賺錢養活自己,自己的生活自己負責,這是她一直以來的夢想。
今天是除夕夜,團圓的日子,代表著過去一年的終結和另一個三百六十五天的開始。
圍爐團圓,那是有家的人才過的溫暖節日。對于爰羽夜她們四個各自孤獨的單身女子來說,除夕夜……嗯,別想太多,大家就依照往常的周末那樣吃吃喝喝、聊天說笑便渡過了。
小鮑寓的八樓A座是她們四人共同租賃的住所,也是大家口中戲稱的單身女子宿舍。此時,客廳的桌面上一片杯盤狼藉,火鍋充當年夜飯讓向來怕胖的高千繪整晚喋喋不休的抱怨,不過最後一碗熱湯泡飯還是被她吞進肚子里。
藝人們在除夕跨年節目里賣力的演出,電視機不時傳來女藝人的高亢尖叫和歡樂無比的笑聲,營造出屬于除夕夜的熱鬧歡笑,只是任憑他們再怎麼賣力,依舊被四個搓麻將歡度除夕的女人所忽略……
「白皮踫!千繪妳別動,我都已經喊踫了。」
爽朗直率的喊叫聲在小方桌旁響起,四方城的東邊,郭佳琪一邊啃著葵瓜子一邊拿起塑料牌尺敲打高千繪的手。
「噢,琪琪妳干麼打我啦?」臉蛋圓女敕的高千繪委屈地揉著被打疼的手,嘟起小嘴的她此刻看起來更加渾圓可愛。
「我都說踫了妳還模牌,妳到底懂不懂怎麼打麻將啊?」
東家和西家此刻正吵得不可開交,完全習以為常並且置身事外的爰羽夜和李愛華依舊嗑著瓜子、喝著熱茶。
打麻將,多麼高尚、多麼有益身心的娛樂啊,也是除夕守夜的最佳良伴。有了它,就算清醒一整夜也沒問題,而且寓教于樂不僅能炒熱彼此的氣氛更能籠絡大家的感情,總而言之,打麻將簡直是好處數不完啊!
當然,僅限于小賭怡情,要知道啊,過度沉迷于賭博可是會讓人傾家蕩產的,乖小孩千萬不能學……
「喂,這樣五元、十元的賭注好無聊哦,除夕夜嘛,咱們玩大一點的吧?」
冰佳琪的提議得不到其它三人的熱烈響應,「妳還以為大家一個月的薪水拿多少啊?」李愛華心不在焉的咬著魷魚絲,一邊回頭瞟了瞟電視機上演的無厘頭搞笑劇。
「哎呀,我們不一定要賭錢嘛!」
「不然還能賭什麼?」
電視機又傳來熱鬧的罐頭笑聲,耳邊則充斥著室友兼死黨們的嘲笑嬉鬧,爰羽夜望著電視屏幕悄悄揚起一抹笑。
這就是她的除夕夜。
也挺熱鬧的不是嗎?
四個女孩子,在除夕夜各自有著無法回家團圓的理由。
無所謂的!所謂的團圓,如果只是家族成員坐在一起吃頓飯,然而私底下彼此的感情卻很薄弱,那就真的具有任何意義了嗎?
所有人的心凝聚在一起,那才叫做真正的團圓吧!
而現在,她和三個死黨聚在一起開心說笑……呵呵,是的,她也正在團圓。
「羽夜妳發什麼呆啊?快點模牌啊!先講清楚哦,從現在開始,我們的賭注不是錢,而是最大的贏家可以向最輸的人提出一個要求,其它兩個是見證人。」
爰羽夜順手抓了一把巧克力球丟一顆進嘴里,異于其它三人的摩拳擦掌,她反倒顯得有些無所謂。「妳們是認真的?」
「當然!」
大伙兒異口同聲。
她聳聳肩,伸手模牌。
幾番激戰下來,東方的天空已經漸漸透出些許光亮,除夕夜正式宣告結束,步入了嶄新的大年初一。
而這一場牌局的結果也正式揭曉──
當當,最大的輸家爰羽夜被牌藝最精湛的李愛華狠狠痛宰一頓,輸光所有賭資不說,只差沒連褲子都月兌下來典當。
「妳听好了,羽夜,我的要求就是……嗯,今年一整年都不許妳談戀愛,就算有了心儀的對象也不可以向他告白。」
幾乎已經要點頭打瞌睡的爰羽夜沒什麼大反應,倒是旁邊的郭佳琪和高千繪幫忙哇哇叫,「這種懲罰太嚴重了吧?一整年耶!」
「會很嚴重嗎?」李愛華轉了轉眼珠子,「反正羽夜也不會有人要。」
原本還想替好友申訴的兩人對看一眼,靜了下來。「也對啦,反正羽夜已經二十五年沒人要了,姻緣應該不會在這一年突然冒出來吧?」
「妳們說完了沒有?我可以去睡覺了嗎?」打了通宵麻將,累死了!
「那麼妳接受這個要求嗎?」李愛華追問。
爰羽夜揮揮手,站了起來。「我接受啊,只不過是一整年不許談戀愛嘛!沒事了吧?大家早安,我要去睡覺了!」
听見死黨們在後頭笑她沒神經似的,爰羽夜也不在乎,她只是對凡事都不想計較罷了。何必呢?她又沒損失。
就像琪琪她們說的,被愛情放逐了二十五年,她不太相信在未來的這一年月下老人會突然想到她。
所以一整年不準談戀愛?OK啊!反正她本來就不抱持什麼希望。
再說……她也不相信他會喜歡她。
那個眾所矚目、優秀杰出的男人,不,他眼中不可能會有她的!
年假彷佛在眨眼間就過了,印象中爰羽夜只記得這陣子大家都把自己當豬養,不是吃就是睡,然後郭佳琪閑來無事翻翻新日歷的時候突然爆出一陣驚呼──
「老天!明天要上班了。」
其它三只或躺、或臥、或趴坐的懶蟲們,聞言當場一愣,緊接著抱頭同聲哀號。
于是今天,爰羽夜穿著淺綠色的套裝制服,安安分分的月兌離豬圈投入神聖的工作職場,再度為台灣的國民生產毛額貢獻一分小螺絲的心力。
她和郭佳琪、高千繪同樣任職于台灣第一大藥廠「北翼制藥公司」,以她普通高職的學歷能夠進入這一家求職人夢寐以求的企業,總是讓人既驚訝又羨慕。
她常常覺得自己身懷著路人欽羨的目光走進北翼制藥的氣派大門,然後低著頭懷著心虛卑微的態度走進自己工作的地方──
整幢北翼制藥大樓里頭最舒適寬敞,也最窗明幾淨的數據查詢室。
「羽夜妳听說了嗎?有人謠傳我們這個單位就快被裁撤了耶!」
癟台後頭,無所事事的郭佳琪正拿著銼刀專心的修整指甲。
泡了兩杯咖啡走過來的爰羽夜驚訝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也就是郭佳琪身旁的空位。「真的嗎?這麼說我們兩個就快要失業了。」不會吧,年假結束第一天工作就听到這種「好」消息,自己未來這一年還真值得期待啊!
「反正這種消息也傳很久了,只是這一次上頭好像真的將裁撤資料室的議題排進討論名單里面,我看我們兩個還是先上網去人力銀行登錄一下履歷表比較保險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