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眼神最是教人慌亂得不知所措。要嘛就直截了當開口問,不然就裝作什麼都不在乎,大家心照不宣,照樣過日子,照樣當情人,恩愛一時是一時。但他不肯,擺明了他在乎,可他不問,他要她自動的坦白招供,一五一十不得有絲毫隱瞞。
他的眼神比任何刑具都要凌厲、駭人。
沒見識過他怒形于外的模樣,不免提心吊膽。她曾經幾次惹他不快,他總嘆口氣認栽或干脆走開,極佳的自制力讓她很放心。常听到有些女子被男友揍得鼻青臉腫、遍體鱗傷,那麼下流的舉動,白皓勻肯定是不屑為之的。
在他身上,時時刻刻都可看到聖潔的光輝,相形之下,她除了自慚形穢,還真找不到別的形容詞。
你不問我就不說,看誰沉得住氣。沈婕汝躡手躡足的打算爬上床,來個小鳥依人般地偎在他懷里等他氣消,誰知悄悄拉開被子時,才發現他一只腳壓住被褥,不讓她蒙混過關。
「你不是有些話要說?」他口氣很淡,可,醞藏的火力十足。
沈婕汝曲膝以雙手環抱,坐在他身畔,眼楮盯著自己的光腳丫,以逃避他冷冽審問的黑瞳。
「你明天不是要到新加坡開會嗎?早點睡,有話回來再說。」等他回來已經是三天以後的事,到時他的火氣應該已消掉大半。
「等我回來你會不會已經是別人的妻子?」白皓勻徐緩扳過她的身子,托起她的下巴,要她別當鴕鳥。
「應常瑞還說你是英明睿智,是非絕對分明的領導者,我看跟昏君也不是差太多。」她負氣地咬著下唇,「全是我二哥的詭計,他一個人把我們三個人耍得團團轉。」
「目的呢?」
「拆散我們嘍。」眾所周知,沈氏家族的成員,鬧鬧沒事,不是汲汲于謀利,就是搞破壞。「沈捷華對你有相當的成見。」
「那麼,他為何在五天前特地到聚陽來向我輸誠,說他百分之百支持我們?」
沈婕汝凜然一愕,「沈捷華?」不可能!在她的眾多兄長里,就屬沈捷華的心腸最為陰驚險惡,「他會去找你,百分之百是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
「把過錯栽贓給別人,的確是月兌罪的好方法。」白皓勻放開她,一把將被子全部拉到他那邊去。冷冷寒夜,要凍死她嗎?
「你不相信我,寧可相信他?」不過誰教她聲名狼藉在先,又屢有惡行在後。
她火大,使勁想把被子拉回來,像拔河一樣一寸一寸的往身邊扯,卻禁不起他一使勁,整個人便飛撲向他,狼狽地跌進他懷里。
「你想游戲人間?」他咬牙問,顯而易見,這點嚴重打擊到他的尊嚴。在她表明不願結婚之後,馬上就發生盂哲剛事件,無疑是火上加油,益加地令他怒不可遏。
「不,我對你之外的人一點興趣也沒有,我只想愛你,非常純粹的愛,不要有任何雜質,不要任何不相干的人進來攪和,就只有你和我。」
她的表明令他深深地動容,所有怒火以最快的速度從他眼底眉間消退一空,然,換上的卻是更加深沉的困惑和痛苦。
「我不了解你。」在他方正剛直的生命里,一直是迎著朝陽,無限光明的奔馳著,卻一個不慎掉進了她復雜糾葛的泥淖里,教他徒呼負負。
「如果你也像我一樣,生活在一個充滿爾虞我詐、爭權奪利的大家庭中,就能體會我之所以不得不頑劣的原因。」有時裝惡使壞也是一種逃避的方式。
沈婕汝拉開他的雙手,將瘦小的身子緊緊嵌入他的臂彎,臉頰貼著他的胸口,傾听他雄壯有力的心跳。
「相信我,我雖然不夠精明能干,但絕對有足夠的智慧,清楚了解你是多麼的難能可貴,我們結婚吧,如果那是保有你的唯一方法。」
她伸手撫向他俊美的臉龐,這出色完美的五官在昏黃床頭燈的烘托下,立體如神祗般的丹人目炫神迷。
忍不住挺起身子,輕輕咬著他的唇瓣,雙手纏在他頸子上不安分地撩撥他。
白皓勻低頭吻了她好久好久,方才冷凝道︰
「目前我們就維持這樣的關系吧。」他掀起被子覆向兩人,急狂如獸。
男人的本性這一刻表露無遺。
「你不想我當你的妻?」
迷亂中,她努力讓自己保留一丁點理智,好辨別他話中的意涵。
「想,但不是現在。」拉下她絲袍上的肩帶,手指滑向她的蓓蕾,一掬滿盈的馨香。
「可是你昨天還……」
女人就是這樣,男人求婚時是一種姿態,人家打退堂鼓時,又不免心慌。
「我改變心意了。」他語調迷離,心族蕩漾地將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在她光滑如絲的胴體上。
「為……什麼?」
呵!
一下氣虛,她再也無法言語。
「因為要愛得更久,所以,我決定……要一個更圓滿的結局。」
一股甜蜜蜜的滋味自喉間涌起,她相信他言出必行,只要他決心想做的事,沒有不成功的。但,又不得不懷疑他是否戰勝得了她老爸。
第九章
春節前夕,洪小鈴專程由香港趕到台灣來把她拎回去過年,于她和洪小慧商量好,先搬回她家暫住幾天,以免橫生枝節。
台北的冬天超常下雨的,一天到晚滴滴答答,舉頭不見萬里晴空,低頭難覓育青草原,終日徑自灰蒙蒙的,教人的心情也開朗不起來。
休年假的前一天,白皓勻把她之前簽的合約還給她。亦即,這個年假其實是沒有限期的,從今兒個開始白皓勻就是她的衣食父母,他不但提供一切生活所需,還附帶給予關懷備至的照顧,和滿滿的愛。
餅了二十幾年,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沈婕汝首度抄起鏟子,拿刀霍霍切魚肉,居然也能有模有樣的料理出一桌豐盛可口的菜肴。
連洪小慧都不敢相信她能有此慧根,在短短的時間內,從古惑妹升級為賢妻良母。白皓勻果然是卓越的教高手。
「媽,你覺得怎樣?」原想她老媽鐵定也會有士別三日刮目相看的震撼,怎知,她只是冷冷的哼一聲,就不予置評了。
這是山雨欲來的前奏,沈婕汝太清楚她媽媽的脾氣了,每次只要惹她不高興,就是這副一百零一表情。
「那個姓白的是打算娶你當老婆呢,還是要你過去當他的丫鬟?以前你在家里,我連桌子都舍不得要你擦。」她忽然扳過她擱在餐桌上的手掌,查看有沒變粗、增厚、長繭。
「女孩子家,會炒弄幾樣東西也是好的,你希望她一輩子當個生活白痴?」洪小慧覺得她老姐生氣得一點道理也沒有。
「阿汝天生貴氣!」
「再貴也還是庶出,」洪小慧打斷她的話,迎頭澆她一盆冷水。「她將來還是得結婚生子,當個平凡的家庭主婦。」
「嫁入豪門不就免去那麼多辛苦。」使婢差奴過一生,多輕松。
「像你一樣?你要阿汝步你的後塵?」洪小慧搖著頭,嘆道︰「二十幾年了,你的腦袋瓜怎麼一點都沒長進?仰著男人的鼻息過活,除了可以好吃懶做之外,既得不到尊嚴,也得不到尊重,你忍氣吞聲了快一萬個日子了,怎麼還沒醒悟?」
一句話驚醒夢中人。沈婕汝見她媽媽瞪大密布細紋的眼楮,久久咽不下陡然提上來的一口氣,末了只余滿面的惆悵。
「我能怎麼辦?阿汝她爸……」
「別管阿汝她爸,女兒是你的,要不要她幸福,你得自己拿主意。」
「我又沒見過那姓白的。」
「人家叫白皓勻,是個了不起的青年才俊。」洪小慧用十分激賞的口吻說︰「你能有這樣的女婿,是上輩子修來的福分。不信你問阿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