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睡不著,因為隔了一面牆,那個害她煩心的男人就躺在旁邊。
老房子隔音差,在靜謐的夜里,她听得見他走動,躺下,不斷換位置,跌落地板,爬上沙發,撞到茶幾,低聲咒罵……
每個動作,透過清晰的聲音傳進她耳里,讓牆壁也失去了作用。
她知道他必然睡不好,因為這張二手小沙發,可不比他家那張寬敞又舒適的手工牛皮沙發椅,身材嬌小的她躺來剛好,手長腳長的他肯定「礙手礙腳」,不是得縮著腿,就是要把小腿懸空掛在扶手上,而且一翻身——
咚!
沉悶的聲音,伴隨一聲低咒。她知道他又跌下沙發了。
一陣紊亂的腳步後,傳出挪動桌子的聲音,接著又是沙發下沉的摩擦聲。
她以為他會走,可是幾經翻來覆去,他使始終沒有離去,也沒來找她抗議,數度翻身後又睡下。
她的心情微妙地有點復雜,掙扎著要不要出去看看他,要不要好心借他一條毯子,多一個枕頭把背墊高可能會好睡一些……
他沒來打擾她,她的心思卻也靜不下,耳朵過于警覺房外的動靜,腦海里充斥他的影像,偶爾還會穿插一些今日兩人約會的畫面,他不顧她的意願,堅持在大庭廣眾下牽住她的手,動不動就在她耳邊說些她不想听的甜言蜜語……
討厭!他在房外睡不好,她在房內也不好睡,真不懂他何苦這般糾纏不休,以為她還會相信他的「謊言」嗎?哼——
她的思緒千回百轉,直至深夜、凌晨……折騰了大半夜的腦袋才陷入濃濃的困意中,逐漸睡去。
棒天,兩人的婚假都結束,莫杰因為工作時間比較早,不到七點就起床,準時重返工作崗位。
進辦公室听完工作簡報,他交代特助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買肌肉酸痛噴劑,感覺自己的身體就像被人毆打過,這兒疼、那兒也酸,一早睜開眼,「晾」了整晚的小腿麻到動彈不得,一動更不得了,像有千萬蟻軍在他雙腿里鑽爬。好不容易起身想舒展筋骨,整個腰背和側臂都像被卡車輾過,某條筋絡或肌肉「深深」和他過不去,一有大動作就酸疼得不得了。
「總裁的婚假好像過得很愉快。」徐偉民看老板不停揉腰敲背,一副運動過度的樣子,還以為他新婚過得多精彩刺激。
嘖嘖,沒想到老板沒去度蜜月也能玩這麼凶,那新娘子豈不下不了床了?
「不是你想的那樣。」他睨了一眼「想很歪」的助理,繼續捶背。一想到今晚還要回去和那張小不拉幾的沙發為伍,他考慮是否該直接買張按摩椅回來。
「這兩天需要請律師過來一趟,討論如何辦理夫人的繼承手續嗎?」他很順口地改變對唐海茵的稱呼。身為深得莫杰信賴的助手,徐偉民總是能在老板開口之前,先一步洞悉他的需求,早一步作好安排。
按照老板的計劃,現在也該是著手準備轉移股權,終結那些流言的時候了。
「不用,那些股票就照爺爺原來的意思,全數留給我太太。另外幫我打通電話給王律師,跟他說我太太要怎麼處理手上的股票我都沒意見,請他不必顧慮我。」
「夫人已經知道遺囑的內容了?」
「嗯,而且她還說要把股票全讓給我。」
「那你為什麼不接受?」這種超乎預期的獲利,老板應該要開香檳慶祝才對。
「因為手續辦完,她也準備要跟我離婚了。」
特助詫然一愣,驚訝的不只是這消息本身,而是老板竟然如此重視這樁婚姻,看起來不只失足掉進愛河里,而是徹底溺水了。
「可是如果少了夫人手中的股票,股東那邊的壓力恐怕會增加。」身為老板的得力助手,徐偉民不得不盡責地提醒老板,外頭那股策動謀反的勢力正逐日擴張,這個「感性」的決定很可能會讓他丟了目前的大位。
「要是怕他們,那我真的沒有資格坐在這個位置上。先去估算一下從小鄙東手上收購股票的可行性。」莫杰神色自若地下令,沒有半點畏懼或猶豫,因為想到某個使他心安、溫暖的女人,俊唇甚至漾開一抹笑。
他所愛的那個女人,她的心,比起那些有價證券更重要,有錢也買不到。
失去股票,他覺得自己還有機會從別處掙回來,但失去唐海茵,他怕自己再也找不到另一個足以填補他心中那塊空缺的女人,日後不曉得又要忍受多久無滋無味的日子,因此他的心馬上就作出明智抉擇——
他要她。那個對他而言絕無僅有,最珍貴的女人。
至于權利,那是另一個跟她無關的戰場,他不想把她扯進這些丑陋的事情里。
「是,我知道了。」老板的確是在「感情用事」,但下屬無權干涉主子的決定,只能默默替自己和老板的前途祈禱,繼續幫忙留意對方動靜。
「今天的會議全部提早,能刪的行程就避免,重要的文件快拿過來。」莫杰忍著渾身酸痛挺直腰桿,拿起筆。
「總裁的意思是……」特助又是一怔。
莫杰咧嘴而笑,說出一個新婚男子的心聲——
「我要準時下班。」
另一頭,唐海茵重返工作崗位的第一天,沒率先站在第一線招呼客人,而是一反常態,經常站在工作台後整理餐具,自願負責較吃力的工作,否則被熟客問起新婚生活,她真是尷尬得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心情愈來愈悶。
「怎麼剛放完婚假回來就一副沒精打采的樣子,是不是這幾天跟老公玩得太凶、太累了?」高秀珍觀察到她的「失常」,晚上趁著空檔過來關心一下,合理地揶揄她那臉倦意是因為太「性」福所致。
唐海茵搖頭連嘆氣,動作很沒力地擦著餐盤。
「總不會是那個男人突然破產,還是被你發現他其實有別的女人吧?」她胡亂往情、財方向瞎猜。不料唐海茵真的點頭——
「差不多是那樣。」雖然不是女人,但那男人的確是「另有所愛」沒錯。
「真的嗎?」高秀珍訝異莫杰的「人不可貌相」,正要追問清楚,眼角就瞥見踏進店里的客人……
「所以現在走進來的那個男人是個兩袖清風,虛有其表來討打的負心漢嘍?」
唐海茵聞言抬頭,一見到笑容滿面的莫杰,還沒跟老板多作解釋,馬上就丟下手邊工作走到他面前。
「你來干麼?」她沒好氣地問,下意識看看店里其他客人,幸好之前認得這個男人是她男朋友的客人都走了。
「接我老婆下班,一起回家。你沒給我鑰匙,我怕你先回去,不讓我進門。」
對喔!她怎麼沒想到這招……
「不過就算那樣,我也會在門口站一整夜,等你幫我開門的,老婆。」他看穿愛妻的心思,低頭在她耳邊輕語,肉麻兮兮地喊她。
親昵的小動作惹來外場同事和幾桌客人的注目禮,高秀珍也站在櫃台後朝她擠眉弄眼,害得她很不好意思,立刻把老公——不對!是這個厚臉皮的男人拉到角落去。
「我今天要加班。」
「加到幾點?」
「不一定。」因為不是真的,所以很難說得準。
「那我正好可以留下來喝杯飲料,吃點東西,今天事情太多,根本沒時間好好吃飯。」他順理成章地坐下,要點餐卻不看菜單,而是笑眯眯地望著她。
「你覺得我吃什麼好,老婆?不要太飽的,待會兒我們還要一起吃飯呢!」
誰想跟你一起吃!
唐海茵睨著那個不請自來的男人,很想這麼大吼,但礙于身處公共場所,她只好盡職地拿起菜單,替他選了份三明治和補充精力的特調蔬果汁——這絕對不是因為在乎他喔!只是因為他是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