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場白?」
原來他分心得如此徹底,從頭到尾根本沒听進任何一句話,「我說,我們現在正要進行病患會報,可不可以麻煩你這主治醫師收收心,然後替我們主持會議?」
「哦!可以、可以!」對哦,自己怎麼忘了這麼重要的事
宋飛鳴立刻將注意力投注在手邊的資料上,「呃,第一個討論的病患是A三十七床的趙青芸女士。三天前她因為有流產的跡象而送到醫院,我已經給她打了黃體酮與維生素B保住胎兒。另外,由于她的情緒不太穩定,所以又給了少量的地西洋鎮定情緒,目前狀況良好。再觀察兩天的時間,如果沒有大礙就可以讓她辦理出院。」
接著,韋永華報告自己手邊的病患資料,「關于C十二床的陳秀麗,她主要是……」
座位上,宋飛鳴盯著文件夾思緒又開始遠揚。若不是前幾天的那一頓晚餐,他還不知道原來喜芙和真鳴已經發生了親密關系……什麼時候的事?自己是否太遲鈍了,為什麼完全沒有察覺到?
心頭的思緒紛亂著,他又開始下意識地轉動手中的鋼筆。一看到他這個舉動,韋永華立刻知道他又開始神游太虛了!
「宋醫師,你認為我這樣的處置妥當嗎?」他善盡職責地將他拉回現實。
「處置?」宋飛鳴眨眨眼,低頭看了看手邊的資料,「……可以,未來這幾天,只要注意病患有沒有藥物過敏的問題就行了。」
接下來,由另一位向醫師報告,「B二十三床的楊美小姐有羊水過多的情形……」
真鳴那家伙有實行「安全的性」嗎?他和喜芙……那個的時候,有沒有戴保護她?
想到這點,宋飛鳴的心開始隱隱抽痛。真鳴他……有沒有溫柔地對待喜芙?性可以是歡愉,卻也會帶來痛楚。真鳴有顧慮到喜芙的感受嗎?
「由于楊小姐妊娠的周數已經將近三十七周,我想建議是否該對她實行人工破膜手術。宋醫師,你認為呢?」
「……呃?認為什麼?」
韋永華再度伸手抹臉,開始感到絕望,「飛鳴,你是不是有重要的事?」
「沒、沒有。」
那麼你就給我專心一點!可惡!「我們現在正在討論這個病患,」他指了指宋飛鳴眼前的資料,「實行人工破膜及早取出胎兒,你認為呢?」老天,他又不是飛鳴的媽,為什麼得這樣照顧他?
宋飛鳴飛快翻閱資料報告,「何醫師,我認為你的建議可行,盡快通知手術房安排時間。」
他當然不是白痴,自然看得出好友的脾氣已經瀕臨爆發邊緣。他也知道自己應該專心無騖,可是……喜芙究竟是在什麼時候、什麼氣氛下,和真鳴發生關系的呢?她肯定是很愛真鳴,所以才會把自己交給他的吧!」
這個念頭就如同尖銳的利刺在宋飛鳴的胸口逼得他幾乎快要窒息!
是嫉妒,也是更深層的沉痛。
宋飛鳴當然曉得自己根本沒有說話的資格。真鳴和喜芙已經是大人了,而且他們也是感情甜蜜的情侶,發生親密關系是理所當然的事,他目前惟一能做的就是看好真鳴,絕對不允許他再和別的女人勾勾搭搭!
可是,為什麼自己的心卻是痛的?
宋飛鳴的腦海里隱約浮現一個畫面,尚喜芙全身赤果地偎躺在弟弟懷抱里,接著兩人開始激情歡愛老天,停止!別再折磨他了、別再讓他想下去了!
他驀然伸出雙手撐在額頭兩側,神色痛苦。
「飛鳴?」一旁,韋永華不帶一絲希望的開口,「你听清楚王醫師報告的內容了嗎?」
宋飛鳴頓了頓,緩緩抬起頭……「什麼內容?」
很好,非常好!他快氣炸了。「墮胎,替林澄香女士實行墮胎手術!」
「為什麼要墮胎?!」他此話一出,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而最讓眾人驚訝的是,向來脾氣溫和沉穩的他此刻竟表現得異常激動!
「你問我為什麼要墮胎」韋永華震驚地望著他,喃喃重復。
「對!既然肚子里已經有了胎兒,為什麼要拿掉他?如果當初不想懷孕,就干脆別發生性關系!」
如果、如果喜芙也不小心懷孕了……她會拿掉嗎?她會跑去墮胎嗎?不行,這樣對她身心的傷害太大了,他絕對不允許,可是,他有什麼開口說話的資格呢?那個胎兒……是真鳴的孩子啊!」
韋永華簡直快氣死了!
飛鳴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整個早上無端失常,現在又開始發瘋?
「為什麼不讓林女士墮胎?」他低吼,「人家不想生不行啊!」
「怎麼能說不生就不生!胎兒是上天恩賜的禮物,如果她當初不想要就不該和男人!」
「人家林女士是五十六歲的老阿嬤啊,你管她跟老公做不?他們夫妻爽就好了呀!」
什、什麼?宋飛鳴突地住口。轉頭看著所有人對他投射過來的驚駭目光,這才想起自己正在開病患會報。
「呃,我……」
如果他現在說自己搞錯了,會不會被大家吐的口水淹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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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不讓林女士墮胎?人家已經五十六歲了。」
院長辦公室里,宋飛鳴默不作聲地坐在董翔集面前,就像個犯錯听訓的小孩。
「澄香是我的老朋友,她幾年前就已經做阿嬤了。既然她本人都表明不想生了,你為什麼……」
「院長,對不起。」宋飛鳴及早打斷他的長篇大論,「是我不好,我當時在發呆,所以沒听清楚會報的內容,我並不是不願意讓林女士墮胎。」
他撇撇嘴、盯著他,目光銳利,「你很少發呆。」
宋飛鳴的頭更低了。
「說吧,為了誰?」他的眸光更顯精明。
飛鳴是優秀的主治醫師,婦產科的所有事務沒有一件難得倒他。從頭到尾,有可能讓他分心失神的就只有「人」……
「不可能是真鳴。」見他未作回答,董翔集又開口,「我听說真鳴的表現一向很好,幾乎是所有實習醫師里最優秀的。飛鳴,你心里到底在想誰?」
他的犀利讓宋飛鳴有些難安,「我在想喜芙的事。」
「喜芙?是尚喜芙嗎,你的鄰居?」照理說,潔身自愛、不近的宋飛鳴心里竟然會想著一個女人,應該會讓董翔集高興得跳起來手舞足蹈一番,可是……「我記得尚喜芙不是真鳴的女朋友嗎?」這是個全醫院眾所皆知的事。
他的俊臉沉了沉,「是。」
「那你想著弟弟的女朋友做什麼?」
「我、我……」
「說話啊,飛鳴?」
我也不知道!我自己也不曉得自己在想什麼啊!別問了、別再問了!宋飛鳴俊美無儔的臉龐益發地冷沉,內心卻紛亂得像是掀起了狂風暴雨般。
他好痛苦,真的好苦!自從知道喜芙已經是弟弟的人之後,扎在他心口的針刺就沒有一刻停止折磨他。越扎刺越深,他的傷口就越疼!
可是,從小到大喜芙喜歡的就是真鳴,她本來就是真鳴的女朋友,他宋飛鳴有什麼資格感到疼呢?
越是這麼想,宋飛鳴越覺得自己可悲、可笑簡直到了荒謬透頂的地步
「院長,如果沒事我想先出去了。
「可是……」我的話還沒說完耶!
「對不起,我今天想請假。」
扔下這句話,宋飛鳴隨即起身頭也不回地走出院長辦公室。
董翔集圓胖的老臉緊緊凝視他離去的背影。他的背脊挺得越直,董翔集就越感覺到此刻他內心的紛亂與痛苦。
飛鳴就是這樣的人。他堅強而內斂,幾乎不將私人感情表露在外人眼前。披上醫師白袍,他是婦產科的主治醫師;月兌下白袍,他就是個自律甚嚴的優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