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這女人驚慌的反應看來,已經對他的疑問不打自招了。
「我想我們有必要聊一聊。」他咬緊牙根,非常努力的克制胸口瀕臨爆發的怒火。
她下意識地後退一步,緊緊抓著兒子的肩膀,心頭微顫。
從那男人的神情看來,他應該全部都知道了,所以才會找上門來……
她的不安成真了!
「好痛!」白祈安大叫,伸出頭來向母親抗議。
「對不起,媽媽不是故意的。」她轉身抱住兒子,為自己的力道,也為眼前的這一幕向他道歉。
對不起,但她不能讓寶貝兒子跟親生父親相認,不可以讓他知道那個男人就是他爸爸。
看兒子的樣子,應該還不知道才對。
「前面的路口有家咖啡店,你先去那里等我。」以防萬一,她連門都不讓他踏進一步,只願意另外找地方和他單獨說話。
「這孩子……」
「我會請鄰居幫忙看著他一下,我們十五分鐘後在那家咖啡店見。」
她依然像母雞一樣護著懷里的小雞。
當然,門外的男人就是那只不受歡迎的老鷹。
任凱一臉不悅地冷睨著白宇靜那副提高警覺的保護姿態,實在很想當場破口大罵,責怪她有什麼資格這樣對待他。
他才是那個被騙了五年的白痴受害者!
不過礙于有孩子在場,他也不好「暢所欲言」,所以又憋著一肚子火氣掉頭離開,等著她出來「認罪」。
白宇靜暫時松了口氣,把兒子帶進屋里,打電話到餃子館。
「那個叔叔是誰?」
「他呀……就是一個叔叔呀,媽媽之前工作時認識的人……你想穿哪件衣服去吃水餃呢?這件好不好?配上那條褲子……」面對兒子對任凱身分的好奇,她只能顧左右而言他,一路裝傻轉移話題。
她實在不想對兒子說太多謊,扭曲太多關于他父親的事實。
「媽媽沒關系,你可以有秘密。」白祈安接過衣服,像個大人似的拍拍媽媽的肩膀,要她不必那麼緊張。
他又不笨,看得出來媽媽並不想介紹那個叔叔給他認識,也不想讓他接近那個叔叔,所以雖然他有點好奇那個叔叔的身分,可是可以忍著先不要知道。
看在那個叔叔不像壞人的分上,他也可以自己去吃一下水餃,讓媽媽去和那個叔叔聊一聊。
他模模媽媽的頭,體貼地叮嚀她。「不過你一個人去喝咖啡要小心喔。」
白宇靜頓時感到窩心又難過……
兒子的早熟看在她眼里其實是心疼的,因為即使她再怎麼掩飾,小孩子還是敏銳的察覺到母親在現實生活中的辛苦,知道自己生長在沒有爸爸的單親家庭,所以總是很懂事地想替她分擔,像個大人一樣反過來想照顧她。
「好,謝謝。」她感謝兒子的體諒,也對沒能給他一個完整的家庭、更好的物質條件感到內疚。
「不客氣,不過這條褲子好丑,我不要穿,媽媽的品味也要改進一下……」
這小子……
白宇靜緊握那件被退貨的褲子,看著兒子一臉嫌惡的表情,方才的感動猶如過眼雲煙。
養小孩就是這樣,天堂地獄一瞬間。
「那你自己挑,我們快沒時間了。」
「媽媽在賭氣嗎?」
「沒有啦。」
「你口氣很差喔。」
「……」自己養的孩子,她只能無言以對,怪不了別人。
何況眼前要她費心的不是家里這個小的,而是外面那個怒氣沖沖的男人。
咖啡店里,昔日戀人相對而坐,桌上擺著一杯咖啡、一杯茶,以及滿桌子尷尬的沉默。
女人靜靜坐著,等男人開口,也接受他自然不會平和的目光。
男人死盯著女人,看起來快要氣炸。沒動咖啡,倒是灌了一杯冰水。
「為什麼瞞著我生下那個孩子?」任凱放下空杯,直接切入主題,對于她的「動機」百思不得其解。就算當年她是在搬出去以後才遲鈍地發現自己有孕在身,那時他還沒出國,她也應該找得到他,不可能沒機會告訴他這件事。
此時此刻,他的感覺就像有人未經你同意復制了另一個你一樣,忿怒又有些不知所措,腦子里兵荒馬亂。
他有個兒子……眨眼間自己竟然升格當爸了!
「那孩子跟你沒關系。」她表情平靜,以堅定的口吻撇清兒子和他的關系。
不是她不慌張,而是身為一個母親,她絕對要保持鎮定,保護自己的孩子不受傷害。
「見鬼的沒關系!隨便哪個沒瞎的人都看得出來他和我長得有多像,還是要我們去作親子鑒定?」他咬牙切齒,少見地對她說重話,甚至想抓住她的肩膀用力搖晃,怪她怎能如此睜眼說瞎話。
他都已經親眼看過那個孩子,她還在狡辯,還想騙他?!
「在血緣上他的確是你的孩子,不過實際上他跟你沒有任何關系,他是我一個人的兒子,你不用在意他的存在。」她知道血緣瞞不了人,也不作無謂的掙扎,但在現實生活中,她不希望他們父子倆有任何交集,包括讓孩子知道他的存在。
她居然敢這麼說!那孩子就活生生的出現在他眼前,他怎麼能當作他不存在!
任凱橫眉怒目地瞪著這個不知何時變得如此絕情的女人。這麼看來,她的確是早就知道自己懷孕卻故意不告訴他。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為什麼瞞著我偷偷生下我的孩子?」他怒火中燒,只想弄清楚她這麼做的目的為何。
這跟她當年說要分開的理由實在差了十萬八千里,還說什麼要找個男人安定下來,生個孩子,共組一個正常家庭……
放屁!她這哪里正常了?說她瘋了還差不多。
白宇靜望著他充滿質疑的利眸,心中一陣刺痛。
她垂眸,不願再看他責備的眼,也無法否認心中對這男人舊情未了,所以心才那麼痛……
不過那些都不重要,要緊的是她知道這男人雖然怒不可遏,卻不至于蠻不講理,她只要把事情的原委都告訴他,他一定可以理解,認同她的想法。
「剛發現自己懷孕的時候,我也很意外,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那時你正興沖沖的為出國的事作準備,我實在不曉得怎麼跟你說,也怕打亂你的計劃……」她歇口氣,抬頭面對他,也誠實面對自己犯過的罪行——
「為了跟你出國,當時我甚至狠毒的想過要犧牲掉那個孩子,自己跑到醫院去動手術,不過……後來實在辦不到,真的不行……所以才會瞞著你……留下肚子里的孩子。」回憶當時的心情,就像拿刀割她的心一樣,至今想來仍自覺罪孽深重,她不知道自己當年怎麼會如此沒人性,竟想謀殺自己的孩子,差點就殺了這麼貼心又懂事的壯壯。
她哽咽,他也眼眶泛紅,不敢置信這個女人竟然經歷過那些內心煎熬,而當時就在她身邊的他卻渾然未覺,還暗自埋怨過她的「善變」。
「你應該告訴我的,我會負起責任。」他語氣無助,眼神悲愴,滿腔怒氣全被歉意所取代,不知道她為何要獨自承受那些事。他們在一起這麼久,她應該知道他不會棄她和孩子于不顧,他還沒自私到那種程度。
「我知道你會,但我不要那樣,不想你因為責任感而被我和孩子綁住,那只會讓我們都覺得痛苦而已。」她點頭苦笑,笑容里有絕對的理解,然後握住他的手,希望他也同樣能理解她經過深思熟慮的決定。
「任凱,我們都知道不被父母親疼愛的感覺,我不希望我的孩子也經歷那種苦。」眼巴巴看著父親卻得不到父愛,那對年幼的孩子來說真是種不能理解的折磨,冤枉的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