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子君側轉身面對始終沉默的石三。
「我真的不知道襄湖在哪里。」石三揚頭睇了他一眼。
岩子君點點頭,「沒關系。這是送給你的‘詠山劍譜’,是我跟護院師父要來的。」
石三激動的接過來,「你竟然還記得……」
「我當然記得。」岩子君笑得溫和,「替我好好照顧襄湖。」
「我一定會!」石三遲疑了一會兒,「要我幫你拿什麼東西給她嗎?」
頓了幾秒鐘,岩子君從錦織的昂貴衣裳里掏出一只如晴空般女敕藍的絲巾。他在石三的面前將藍絲巾攤了開來。
三字經?!
「是我親手抄寫的,幫我拿給襄湖。」
湊過來觀看的姚六咬著滿嘴的桂花糕,「襄湖不會讀書啦!」
「對啊,她是野丫頭,只會舞劍!」董五捧著「本草綱目」搖頭。
「我該走了,石三,記得替我拿給她!」
「嗯,一定!」
就這樣,岩子君和兒時同伴們揮別離開,在臨走前沒能見到易襄湖,是他最遺憾的回憶。
岩氏一家龐大的轎行隊伍離開安邑縣來到臨縣的交界處,滿懷惆悵的岩子君沒有注意到山頭有一抹縴細的身影迎風佇立,那一襲粗布羅裙宛如旗幡般輕輕隨風飄搖。
選擇獨自一人站在孤傲的山頭,易襄湖搏握著小手靜靜目送岩子君離開。
第一章
安邑縣城的首要道路東圍大街十余年來如一日,依舊熱鬧繁華的一如往昔。
燦爛的夏日艷陽從天而降照耀在每一個人的臉上,上天似乎特別垂憐這一塊土地上的子民們,賜給了他們富饒的物產,也為他們保留了安居樂業的知足之心。
「公子,買串糖葫蘆吧?」
「爺兒,看看我這瓜兒吧,又香又甜保證讓您吃了唇齒留香啊!」
走在吆喝聲不斷的大街上,一身輕簡的服飾遮掩不住岩子君渾然天成的俊斌之氣。
那一襲白絲絹的長身直撥完美地搭襯出他溫文爾雅的氣質,俊秀的朗朗眉宇不見一絲戾氣,書生般文質彬彬的溫煦氣勢巧妙地掩飾他炯亮眼眸里的精明凌厲。
突然間,一個扎著小發辮的女娃兒跑到岩子君的面前。
「官大爺,您要不要看看我的錢袋?很便宜的,而且這上頭還有我娘的繡花哦!」
岩子君身旁的帶刀侍衛不耐煩的跨了出來,「不看、不看!野丫頭閃一邊去!別擋咱們的路——」「,」岩子君伸手隔住侍衛的粗魯推拒,他微笑著蹲與小女娃兒齊身,溫柔地瞅著她。「怎麼叫我官大爺呢?」
小女孩怯怯的瞥了侍衛一眼,這才凝轉瞳眸望向眼前笑容和藹的岩子君。「我娘說您的相貌很俊秀又文質彬彬的,一看就知道是個官大爺。」
岩子君溫和一笑,伸手撫了撫女孩的頭。
「原來是我自己露了餡啊。」他俊逸臉上的笑容不減。
以二十五歲如此年輕之勢,岩子君以他聰穎卓越的才能造詣深得當今皇上的重用。早在三年前岩巍山告老辭官之後,岩子君便承接了父親的官職甚至青出于藍更勝于藍的受到當朝的器重。
日前,他受到皇上的私下召賜成為朝廷密使,代替天子南下調查一件機密要事順道出外探察民情。這就是為什麼他不在京城而出現在這里的原因。
然而因為岩子君的堅持,這一路上只有帶刀侍衛魏忠與皇上友情出借的耿太醫,以及幾個隱身在後的保鏢們負責保護他的安全。這一次出宮是有要事在身,他可不想帶著大批隨扈招招搖搖的宣示自己的身份。
「官大爺,您要不要買我的錢袋?」小女孩獻寶似的雙手捧上那個布面粗糙的簡單繡袋。
一旁默不吭聲的帶刀侍衛魏忠這會兒又不耐的跨前一步,「爺兒,這種粗雜玩意兒進不了您的眼,您就別理會這個野丫頭——」
「我才不是野丫頭!」
小女孩滿不服氣的鼓腮反駁看在岩子君的眼里竟覺得有些熟悉。
曾經,他的生活里也遇見過這麼一個倔強又不顯畏懼的女孩兒。在記憶的深處,岩子君仿佛還能清晰的看見那抹縴細的身影,舞弄著手里的長劍一副不畏天不懼地的天真模樣。
「官大爺,你要不要買呀?」小女孩越問越心虛。
收回飄遠的思緒,岩子君溫和地笑了笑。「好啊。」
收下粗糙的錢袋、交給小女孩一錠碎銀,他站起身復又柔煦的模了模小女孩的頭。在她急著轉身想回頭找母親的時候,岩子君緩緩地踏開步履走進來往熱鬧的人群。
「官大爺,還沒找銀兩給您——」
女孩兒的話還沒喊完,只見那一抹俊逸昂藏的身形隱沒在來來往往的人潮中。
「君哥哥,你怎麼有好興致買小錢袋呢?」
嬌嬌柔柔的軟濃嗓音在市集大街的吆喝聲中響起,听在耳里別有一番溫柔嬌貴的風情。
梁辛蘿亦步亦趨的隨著岩子君的身後走著,身旁隨行的丫環小心仔細的為她推開閑雜百姓無意間的貼近。
岩子君風采昂逸的回過身,淺笑著遞出手里剛買的小錢袋。
「送給你,辛蘿。」
梁辛蘿望了望他,抿著溫婉的笑容有些嬌羞地接下。「謝謝君哥哥。」
一旁的丫環彩梅睨了一眼,撇撇嘴,「這種破布裳做的錢袋有啥稀奇?咱們小姐的繡功可要比它強上幾百倍!」
「彩梅!」梁辛蘿側頭低呻,大有官家小姐的模樣。
如今的梁家雖不及岩家來的官大權重,然而在當朝仍舊是有頭有臉的官家世族。這一次梁辛蘿能夠隨著岩子君出來,可是她央求了父親與兄長們好久才能成行的。
而岩家與梁家人之所以能夠默許兩個晚輩親密同行,除了他們兩人自小訂立的婚約之外,也是想借這個機會增進岩子君和梁辛蘿之間的感情,好為兩人將來的婚姻奠下深厚的情感基礎。
頂頭上的陽光照得人舒爽極了,岩子君閑適地走在商賈小販熱鬧吆喝的大街上。他微笑地看著四周的街道與厝落,心底不由得升起一股既熟悉又陌生的感受。
一種迫不及待的情緒充塞他的胸臆,激動的他略顯粗啞的開口,「魏忠。」
「是,君爺。」
「你帶辛蘿她們去前頭的客棧投宿休息吧!」
「君爺,那你呢?」
岩子君笑了笑,「我想自個兒去走走。」
「這樣不妥!君爺,萬一有人想對您不利——」
「沒有人知道我是朝廷的命官。你甭緊張,我這一身模樣看來不過是個尋常的書生罷了!」
忠心耿耿的魏忠還想勸說,卻被梁辛蘿攔了下來。
「魏忠,讓君哥哥去吧。」
「可是——」
梁辛蘿望著岩子君消失在人群的身影,她婉淑的笑了笑。「君哥哥與許是想獨自一人回憶一些事情吧!」
魏忠恍然大悟,「對了,我听說君爺打小就在這安邑縣里生活。梁姑娘,你記性真好,居然還記得這一點小事。」
「哼,」彩梅昂了昂下顎,「咱們小姐對未來姑爺的事情可是關心的很呢!!」
魏忠撇撇嘴,不想搭理這個有狗仗人勢之嫌的丫環。「客棧已經到了,梁姑娘請進。」
彩梅撩起衣裙刻薄地低喊,「哎唷,這種破不郎當的客棧也能住人啊?」
「看這高朋滿座的景況,這一家客棧該是安邑縣上最好的客棧了。」
「哼,是嗎?」彩梅臉上的輕蔑依舊,「小姐您走好啊,這地板我瞧了髒呢!」
迎上前來招呼的店小二,魏忠不免狐疑地睨了梁辛蘿一眼。這梁姑娘也更奇怪,看似性情溫柔婉約的很,怎麼會教出這種仗恃傲物的丫環?
佇立在知縣宅院的大門前,岩子君仰頭瞅望著那一扇嶄新火紅的大門心頭百感交集。這幢房子經過另一番整修與重建,和他記憶中那屬于自己的「家」已是截然不同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