艷陽高照的午後,丁花梨趁著午休時間到附近的照相館,拿上個星期出游時拍的照片。
盡避崔世拓說現在的人已經很少會把照片沖洗出來裝進相簿里了,但她還是喜歡把它們一張張收藏成冊,喜歡那種想到隨時可以拿出來翻閱的感覺,于是她不僅挑了幾十張照片送洗,前幾天還拉著他一起去買了兩大本相簿,說這相簿日後會一一填滿他們倆相愛的回憶……
她抱著相片走到餐廳門口,正要推門進入餐廳,卻听到一個熟悉的聲音——
「花梨。」
她愣了下,回頭的下一秒呆若木雞。
「……舅舅?!」她瞪大眼楮確認自己看到的不是幻象。
「你真的在這里上班,太好了。」廖錦雄高興地走上前,臉上有著久別重逢的激動。
她望著那張兩鬢灰白、略顯憔悴面孔,霎時情緒復雜得說不出話來……
***
晚上在客廳里整理照片,丁花黎顯得有些心神不寧,一會兒就被崔世拓瞧出端倪。
「你怎麼了?」他注意到她像有心事的表情。
她回神望著他,原本還沒想好該怎麼跟他提起這件事,但既然他問了,她也無意隱瞞。
「今天中午我看見舅舅了,他來餐廳找我……」她大概說了一遍當時的情形。據舅舅說他是先回鄉下去祭拜外婆,再透過朱媽媽打听到她現在上班的地方,所以才到餐廳外等她。
「呵,真是奇聞,沒想到丟了良心的人也會良心不安,他消失了快三個月才想到自己還是個人嗎?」雖然對方是長輩,但他的行為可一點都不值得受人敬重。崔世拓一想到女友當初被那人無情地利用又狠心地扔下,到現在還是覺得忿忿不平,沒想到他還有臉回來面對她,臉皮也夠厚的了。
「舅舅已經跟我道過歉了,他說他實在很對不起我,自從他們一家人搬到內地去後,他和舅媽每晚都會夢到外婆去找他們理論,要他們把錢拿回來還我。」
「你外婆真是個明理的人。」他有些幸災樂禍地說,誰教她舅舅自己要做這種虧心事,連親媽媽都看不下去了。
「你呢?就這樣原諒他了?」他看她提起這件事似乎一點也沒在生氣的樣子。
「他畢竟是我舅舅,而且都跟我道歉了……」見到舅舅老淚縱橫地向她低頭賠罪,她也實在無法再跟他追究什麼,總不能真的將他拉到警察局去報案吧!
「道歉能解決事情,這世上就不需要法律了。」他冷冷地說,可沒像她這樣心軟,這麼容易原諒別人。
她苦笑了下,知道他是因為關心才會那麼替她打抱不平。
「所以他這次回來是要把錢全部還給你嗎?」
這一問,問到了最令她難以啟齒的部分,也是她一下午都悶在心里的原因……
她搖搖頭,誠實地告訴他那些錢大多拿去償還欠債了,舅舅此行的目的是——
「他說要接我過去一起住,希望我能答應他,好讓他完成我外婆的托付,也藉這機會補償對我的虧欠。」舅舅說他雖然沒有多余的錢可以還給她,但目前在那邊的生活都安頓得差不多了,要接她過去一起生活不成問題。
「什麼!他那個人也太可笑了吧?」崔世拓難以置信地輕哼,沒想到那個曾經棄她于不顧的親舅舅,居然還敢大言不慚地對她說出這種話!
呿,一個會卷款潛逃的人哪有什麼責任感可言!
然而回頭看著她低頭沉默的神情,他心里突然冒出一種不太妙的感覺……
「那你怎麼回答他?」他緊盯著她的眼,像要看透她似的銳利。
「我……」她欲言又止,囁嚅了一會兒才說︰「我說我會考慮。」
她知道他不會樂意听到她這麼回答,因為她若答應,就代表她得離開這里,從此和他分隔兩地。但說拒絕……
老實說,她心中對親情始終存有一份很深的渴望,無法在第一時間就選擇放下親人,也因此她才從未離開過和外婆一起居住的純樸小鎮,即使到市區的學校完成學業後,還是選擇回到鄉下與親人同住。
「是嗎?我知道了,那你就好好考慮吧。」他的反應比她預期的平靜許多,既沒有暴跳如雷地斥責她怎麼沒當場拒絕舅舅的要求,也沒有出言左右她的決定,表情完全尊重她的選擇,給她自由思考的空間。
他陪在她身邊,繼續看她整理出游的照片,但其實心情卻已在她說「考慮」的當下受了影響,感覺一陣悵然若失。
因為她的猶豫,使他明白了自己並不是她心里的第一優先,除了愛情之外,她還有其他重視的事情……
***
經過了幾天,丁花梨的考慮還沒有一個明確的結果,崔世拓卻先等到了一通意料之外的電話……
這天,廖錦雄約了崔世拓在一家咖啡廳見面,兩個對對方的存在都不算陌生的男人各自報上了名字,點了杯咖啡。
崔世拓面無表情地看著眼前這個中年人,態度不算友善。事實上他到走進店門前都還在提醒自己要忍住脾氣,別對女友的舅舅動怒,否則他一見到廖錦雄肯定先教訓這個詐欺犯一頓,替丁花梨討回一個公道。
廖錦雄自然也察覺到這個外甥女的男友對自己沒什麼好感,索性也不浪費兩人的時間,開門見山地說明來意——
「我過兩天就要回內地了,所以請你放開花梨,勸她跟我一起回去吧!」這幾天他天天去找外甥女,可是她始終猶豫不決,所以他只好直接找上能影響她的關鍵因素,請求崔世拓松手讓她走。
崔世拓一怔,听完後只覺得好笑,不明白對方是憑什麼要求他這麼做,又何以認為他會配合?
「我想你大概搞錯了,我並沒有攔著花梨不讓她走,不過以你曾經對她做過的事……說實在的,我也不認為她還有相信你的必要。」他譏誚地勾唇,表情十分不以為然,但看在對方是長輩又是花梨舅舅的分上,他已經盡量口下留情,但言下之意卻表明他並不信任花梨的舅舅,所以如果要勸,他也應該是勸她留下,而非離開。
「我知道我的確做了很對不起花梨的事,所以現在才更需要一個好好補償她的機會,贖清我的罪過,我跟你保證我一定會好好照顧花梨的。」廖錦雄自知自己理虧在先,確實有愧于外甥女,但當時要不是他們一家人被債主逼得走投無路,他也不會味著良心吞掉那些錢。現在他的情況還過得去,不就馬上回來接她了嗎?
「花梨不是你贖罪的工具,沒有你,我們現在也過得很好,她有我照顧就夠了。」崔世拓听了他的懺悔只覺得更加不爽,連嘲諷的笑意都由嘴唇消失無蹤,心想丁花梨又不是吉祥物,難道讓他拿回去擺著就能消業障嗎?
這樣的道歉未免太廉價了!自己怎麼能就這樣相信他以後真會善待她?
「年輕人,恕我說句比較不客氣的話,花梨是我的親外甥女,比起你,我想我更有資格也更有責任好好照顧她的生活,這不僅是替我自己贖罪,也是我媽生前的願望,因此我希望你能答應我這個要求,讓她跟我走。」
眼見對方不是個好說話的人,廖錦雄索性搬出親情的招牌,軟硬兼施,再三強調自己已經悔過的誠意,相信崔世拓應該知道丁花梨有多麼重視已去世的外婆。而相較于他這個舅舅和外婆,崔世拓只是個隨時可以切割關系的男人,他應該有自知之明才對。
「我說過我沒有不準她走。」崔世拓臉色一沉,看對方竟敢在他面前提起「資格」二字,又開口閉口的想將責任歸咎于他的感覺,原本浮躁的情緒更顯惱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