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她不是沒有朋友,只是不想給別人造成困擾,給別人添麻煩,更何況如果她朋友知道了她的遭遇,就好像定了她舅舅的罪行一樣。
雖然目前看起來她真的像被拋棄了,但她還是不想舅舅被那些認識他的人當成壞人看待,還想相信舅舅不是個那麼狠心的人。
「那你這兩晚都睡在哪里?」看她的外表還算干淨整齊,也不像流落街頭的樣子。
「大前天在便利商店里待了一夜,隔天在前面的大樓陪管理室的伯伯值班聊天,昨天就到公園前那家早餐店里幫了一下忙。那幾位阿姨人很好,不但送我到期的牛女乃和面包,又借我地方洗澡……」她絮絮叨叨地向他述說這三天的遭遇,還遇到一些很有人情味的人,一毛錢都沒花上。
原本她的生活就過得樸實,吃、住都很簡單,因此這幾天除了心情有點低落以外,倒是沒有什麼適應上的問題,她很隨遇而安的。
「你都不用睡覺嗎?」他諷刺地問,听她晚上的行程可比他白天還要忙啊!
可惡,她不好好找個地方落腳,去陪管理員聊什麼天!還幫人家賣早餐咧,小心被別人拐去賣了都不知道……
他不是才告誡過她不可以輕易相信陌生人嗎?她是左耳進右耳出,非要被人拐去賣了才學乖是不是!
「我都有小睡一下啦。」她淺淺地微笑,仿佛把他的話當成一種善意的關心,所以親切回應。
「所以你以後就打算在這附近流浪嘍?」見她笑得一副沒大腦的樣子,他便不自覺地火氣上升,心想這女人該不會打算日後都要像這樣在他家附近飄飄蕩蕩吧?
她這分明是在過流浪漢的生活!
「不是,我會去找工作賺錢,租房子……」她告訴他自己不是漫無目的地過日子,只是一時間房子和工作都還沒著落,所以就先過得一天算一天,畢竟她來這都市人生地不熟的……
「你就是不肯清醒就對了!」他覺得她簡直執迷不悟,智商低得難以溝通,怎麼都听不懂別人的好言相勸,更不懂自己怎麼好像愈來愈關心起她的事來了。
「我只是想等等看。」她不是不肯面對現實,只是不願把唯一的親人想得那麼壞,樂觀的她總是習慣以光明的面向去看待所見的每樣人事物,即使可能被傷害,她還是不想輕易地對人失去信心,產生懷疑。
崔世拓看著這個外表又俗又呆的女人,不明白她怎麼能在慘遭親人背叛後還不對人性失望,甚至一句埋怨都沒有?
那張清秀臉蛋上還留著哭過的痕跡,但卻看不出半點憤憤不平的情緒,澄澈的眼楮依舊閃爍著希望的光芒,仿佛她不是被騙光一切、無家可歸的可憐人。
但莫名地,他卻反而對這樣堅強不受挫的她感到同情與憐憫……
「為什麼不收我的錢?」原本他以為她還有能力安頓好自己,但如今听來並非如此,而她也不像是個會為了骨氣而逞強的人。
「那不是我的錢,我不能拿。」這是很基本的道理,所以他的好意她只能心領了。
「真希望你那個舅舅也像你這樣清高。」他譏諷地揚揚唇,盡避心里還挺欣賞她的正直,卻又矛盾地希望她應該學著卑鄙一點,才能保護自己不受傷害。
看著這顆涉世未深的土包子,崔世拓突然覺得她像只誤闖叢林的小白兔,單純、善良又誠實……這些特質實在不太適合在這個功利又現實的社會里生存。
而他這只在叢林里打滾已久,習慣算計與狡獪的動物,竟然反常地對她起了保護弱小的惻隱之心,瞬間佛心泛濫……
「二樓有間空房,你就先住那里吧。」
丁花梨睜大眼楮,一臉詫異地看著他。
「你……要讓我住在這里?」這麼漂亮的房子?住在他的房子里?
這和剛才被厲聲驅逐的境遇實在落差太大了!頓時令她感覺很不踏實。
「只是暫時而已,等你一找到房子,就立刻給我滾出去。」他告訴自己只是因為可憐這女人笨到不知道自己有多慘、多蠢,還自不量力地想在這里生活下去,所以才大發慈悲地收留她一陣子。
況且讓她住在屋子里總比她成天「陰魂不散」地在他家附近徘徊好多了,否則萬一這社區傳出鬧鬼的傳聞,他的房價可是會下跌的。
「……」她雙唇微顫地望著他。
「干麼?」她干麼又一副快哭出來的樣子!
她放下水杯,起身走到他面前,彎腰對他行了一個九十度的大禮。
「謝謝你,你真是個好人。」她抹去眼底感動的水光,開始覺得他可能是她生命中的貴人,總是在她需要時給予她協助。
看著她差點感激涕零的表情,他濃眉一斂,眸光略沉,跨近一步端詳她那張全然信任的天真臉孔……
「我是好人?」他揚唇冷嗤,像是听到一個十分新鮮的詞匯,卻又不屑被人這麼形容。
「對。」她毫不遲疑地回答。
「隨便答應住進一個男人家里,你怎麼知道我不是對你意圖不軌?」俊挺的面容笑得有些不懷好意,他以指背劃過她秀淨的臉頰,意外地感受到一片超乎他所料想的柔女敕觸感,沒想到這個笨蛋的臉模起來真像顆蛋似地光滑。
他手一翻轉,改以指尖觸踫那片細致的肌膚,發現她的雙頰上還有幾顆可愛的小雀斑,使人感覺她格外質樸自然,不帶一點人工粉飾的秀麗……
「你會嗎?」她眨著一雙靈氣的眼,表情純真又帶點疑惑地問他。
「笨蛋!我會也不會告訴你,難道你看過壞人干壞事前會先向人報備的嗎?」他倏然收手,除了訝異自己一時忘情的舉動,更氣她如此沒有危機意識的反應,仿佛對任何人都沒有戒心。
若他真要對她干什麼壞事,在這孤男寡女的屋里,她恐怕連喊救命的機會都沒有,還在那里問什麼傻問題。
「喔……那怎麼辦?」她被吼得有些暈,覺得他的雷吼來得一點征兆都沒有,才真的教人防不勝防,好險她有練過。
以前去養老院做義工的時候,也遇過幾個因為重听而嗓門很大的歐吉桑……
「什麼怎麼辦!這種事當然要靠你自己用大腦判斷,不是來問我!」他懷疑自己是不是得刻塊「防人之心不可無」的牌子掛在她脖子上,才能提醒她這件事有多麼重要。
前幾天她在街上流浪沒遇上壞人算她好運,但萬一遇上一次居心不良的人,就足夠讓她後悔莫及,抱憾終生了。
「是,我知道了。」她點頭,微微一笑,明白他是在教她,為她好。
「你的表情一點都不像知道的樣子。」他嘴角不住地抽動,看她那臉天然呆的笑容,根本是一副不知死活的樣子才對。
「我真的知道,所以依照我的判斷,你沒有對我心懷不軌,你是好人。」她強調自己經過判斷的結論,不是隨口說來敷衍他的話。
盡避對他的信任,真的有一部分是出自于心中的直覺,但那也是因為她從他身上真的感受不到半點惡意與壞心眼。
「二樓的第三個房間,快滾上去。」多說無益。他扶著額頭,覺得繼續跟這個心中只有「真善美」的女人講話,只會讓自己偏頭痛而已。
「呵,上樓怎麼是用‘滾’的,你應該說「快爬’或「快走’上去才對呀,你這人很幽默耶……」暫時有地方落腳,讓她的心情放松不少,言談立即反映她開朗的個性,無奈他並不欣賞——
「趁我好好說的時候,給、我、滾!」他咬牙切齒,雙眼冒火,像只瀕臨抓狂的烈火雄獅,一副準備要抬腳將她踹上樓去的暴走姿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