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元仲卿一個踉蹌,往後退了一步。
他無法置信眼前這從小被他捧在心口上悉心呵疼的嬌弱人兒,從來不曾大聲喝過他的均妹,如今竟用一把無形的刀,在他胸口狠狠地劃上深深的一道傷口。
「表哥,均兒知道你對我好,是真心為我設想,但玉家既然守諾要來迎娶,我也不能不顧步家的顏面,依禮俗來說,我已經是玉家的媳婦了。」她平靜地陳訴事實。
看出元仲卿異樣的情愫,步靈均雖然略感訝異,卻一點也沒有感到心痛或惋惜,因為她自始至終只當他是哥哥而已。
元仲卿難掩悲愴,面對自己的深情無法得到回報,他只能選擇黯然離去。
月皎同情地望著他失魂落魄的背影。「小姐,表少爺……很可憐耶。」
步靈均眸中帶著愧疚,責怪自己竟然從不曾意識到表哥的情意,總是大方地接受他的關愛,天真的以為那是親情手足的情誼,使得他愈陷愈深……一切都已太遲,這輩子她步靈均注定要辜負他元仲卿。???原本晴朗的天氣,到了晚上竟變成冷雨霏霏。
步靈均面無表情地站在窗邊,看著疾雨打在水榭外的芭蕉葉上,心情卻更是郁悒煩悶。
宿疾纏身的她,別說是步家大門,就連水榭的房門她也甚少踏出。
如今,她必須走出父親精心為她建造的木屋,迎向不可知的將來,她的心可說是忐忑不安的。
「小姐,雨下得那麼大,別站在那兒吹風了。」月皎拉著主子往溫暖的內屋走。
「來,披上這件袍子才不會著涼。」她利落地為步靈均系好帶子,捧起桌上的一只小碗。「快喝了這碗藥,天晚了,該歇了。」
步靈均微擰秀眉地看著她手中的那碗黑湯,但仍听話地把它喝完。
那碗湯藥看似可怕,其實一點也不會苦,是東方吹雲自煉的百花丸加上珍貴材料精炖成的,非但不苦,還帶著淡淡香甜。
皺著眉頭,是因為喝怕了。
有誰會在三個年頭里,天天三餐喝同樣的湯而不膩的?
但為了保命,她沒有說膩的權利和資格。
看著步靈均乖乖地喝完了藥,月皎滿意地點點頭。「小姐,休息了。」
步靈均搖搖頭。「我還不困,月皎,坐下來陪我聊聊。」
月皎放下碗,听話地坐在她的對面。「小姐想聊什麼?」只要別教她背詩,什麼都好。
「你常出府,一定比較了解外面的情形,說說你知道的玉家吧。」
月皎一听,露出詫異的神情。
小姐自從得知要嫁到玉家後,一直都沒問過有關玉家的人事物,彷佛一切都不關她事似的,怎麼今天突然會想知道呢?
「嗯……小姐,你想知道什麼?」她可得小心回答才行。
「把你知道的全說了。」她想了解玉家的一切。
「呃……我曾听見來南城辦貨的商人,同朱大嬸閑聊時提過,玉家人口簡單,除了玉老爺、玉大少爺,就只剩下玉家小姐了,哦,對了,听說還有一位遠房表親也同住在一起呢……」
月皎只要一打開話匣子,就再也停不了,最後連隔壁家阿貓阿狗的事都搬出來說。
步靈均並沒有打斷她,因為她的思緒已然飄遠……
第二章
沒有意外的,步靈均終于在初二披上紅裳嫁衣,坐上玉家的大紅花轎,在一大群浩蕩隊伍簇擁下嫁進了玉家。
這一日從迎親至拜堂,直到現在她正經地坐在新房的喜床上,一路下來早折騰得她疲累不已。
她終于還是嫁了!
按了按被鳳冠壓疼的耳際,試著讓自己放松一點。
叩、叩!門口傳來輕微的敲打聲,讓她倏地一顫,趕緊正襟危坐著。
門被輕輕打開,又輕輕合上,然後是一陣沉默。
棒著紅蓋頭,步靈均根本瞧不見進來的是什麼人,只能屏住呼吸等待。
「小姐……」
傳來的竟是月皎的聲音。
「什麼事?」听月皎那為難的語氣,她已經猜到大半。
「是姑爺……他派人來說他喝醉了,不能進新房陪你,今晚要在書房休息。」
步靈均倒吸一口氣,雖然明知道這樁婚姻不見得會美滿,但洞房花燭夜就惡意缺席的新郎倌……這未免也太狠了吧!
她扯下紅蓋頭,更不顧月皎的阻擋,執意取下鳳冠,好讓又酸且疼的頸項舒服些。
「小姐,你自己掀蓋頭是多不吉利的事呀。」月皎跟在步靈均背後,又開始她的碎碎諗。
「新郎倌都缺席了,我不自己掀,難不成你要我戴著這重得要命的鳳冠坐一夜嗎?」
步靈均含笑地望著月皎。
也對!可是……「那你可以叫月皎幫你掀嘛。」她還是覺得不妥。
「好、好、好,反正我都掀了,你擔心也沒有用。」拿起系著紅絲線的酒杯,豪氣萬千地兩口就全喝光,臉色霎時變得嫣紅嬌媚。
「小姐!那可是交杯酒呀!」月皎本想伸手去搶,卻又晚了一步,只能在一旁焦急地喊道。
「來不及了。」步靈均被酒氣燻得有些頭昏,淘氣地對月皎吐了吐小粉舌。
月皎泄氣地看著主子緋紅的臉。
一向貞靜優雅的小姐,只要沾了酒,就會像現在這樣失控,所以在步家,她總是守得緊緊的,一滴也不給喝。
但是,依今天這種情況,也許讓小姐放縱自己一下,或許會比較好吧……???
喝了酒,鬧了一夜的步靈均,終于在隔天嘗到惡果。
她的頭有如千斤重,又好象有好多螞蟻在啃食似的,讓她難過得臉色泛白。
「月皎,我這樣的臉色,人家一定會覺得我是棄婦哦。」看著銅鏡里那蒼白的人兒,步靈均沮喪地問著正為她梳頭的月皎。
你活該!月皎本想回她這一句,後來又想到對主子這樣說話,好象不太好而作罷。
「還好啦,反正小姐你天生麗質嘛?」後面那一句可不是敷衍哦!她家小姐的容貌就算不是沉魚落雁,也算是國色天香了。
不一會兒工夫,月皎利落地為她梳好一款桃心髻,插上她最喜歡的那支雪玉翠簪,又細心地在她的臉上了淡淡的花粉,好掩飾掉她的蒼白,最後才在小巧的檀口抹上胭脂。
「好了,大功告成!」月皎滿意地看著自己的精心杰作。
步靈均站起身來,從鏡中仔細地打量起自己。
一襲粹絳紅色復紗裙,配上素白的內衫袍,讓骨架縴細的步靈均更顯清麗月兌俗,而臉上淡淡的妝,則成功地粉飾了她昨晚的放肆。
「走吧,該去向我公公請安了。」
「可是……小姐……」月皎卻在此時卻步。「姑爺沒來耶……」
步靈均聞言一愣,隨即漾出一抹笑來。「我想,他應該沒醉到忘記請安的事,也許他會到廳外等我吧。」
不等月皎听明白,她徑自走出衍風居,讓月皎一頭霧水的追在後頭。???玉家不愧是東城首富,廳堂亭榭一點也不輸步家,卻又不會顯得過于華麗,讓人感到一股寧靜雅致的舒服。
在一名梳著雙髻的小婢指引下,步靈均和月皎緩緩來到大廳外。
一個背對著她們、身著靛青袍衫的男子,正不安地在廳外踱步,焦急的步履顯示出他的煩躁。
「小姐你真厲害!泵爺真的在廳外等你耶。」月皎小小聲地在她耳邊說道。
步靈均自嘲地一笑,她可不認為說中這種事,有什麼好厲害的。
靠近那男人,步靈均才發現他好高大健碩,但還不至于讓她有壓迫感。
「你在等我嗎?」
圓潤的嗓音從玉荊風背後響起,他迅速轉過身去。
一張出水芙蓉般的嬌顏映入他的眼里,讓他有一瞬間的閃神。